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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年年負責裁布,夏荷和崔錦娘帶著手巧的丫鬟負責縫製,另有幾個小丫鬟將棉絮勻鋪在裁好的布料上。
阿池將各人的活計分配清楚,自己也拿起幾根布條開始做起了衣服上的盤扣。
一群女人各有各的活兒要做,一時沒人說話,過了一個時辰,天上有了些陰雲,阿池總忍不住抬頭去看。
姑娘出去騎馬已經走了半個上午,也不知道去的地方遠不遠,能不能趕在下雨前回來。
趁著她走神的時候,崔錦娘對自己的丫鬟使了個顏色。
那丫鬟看了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夏荷一眼,自顧自地站起來,進了屋裡端著炭盆走了出來。
炭盆是昨晚燒剩下的,還有些零星余火,潑在夏荷裙子上的時候把那件湖州青綢做的長襖上硬生生燙出了幾個洞。
這些小妾們來得匆忙,一應用度都是阿池安排的,她自然不會為她們找來什麼銅盆取暖,只是找人燒了幾個泥盆子,燒得也不是什麼紅羅炭而是尋常的木炭配著豆杆鋸末之類,泥盆砸在地上,碎屑炭灰飛了一地,不說離得最近的夏荷,連稍遠一些的安年年、崔錦娘都被波及。
以夏荷掐尖要強的潑辣性子,有人在眾人面前毀了她衣裳她肯定是要鬧起來的。
崔錦娘設計這一出也就是為了讓她鬧起來,好讓自己的丫鬟趁機出了院子。
這幾個小妾之間你爭我奪了這麼多年,彼此也都知道是什麼性情,柳甜杏一下子就躥到了安年年的身後躲了起來,安年年也把靠近夏荷的兩個丫鬟往後拉了拉,免得她們受了波及。
在眾人的「期盼」中,夏荷卻只是撣去了身上的灰,看了看衣角上的幾個小洞,就坐了回去。
這卻比她暴怒起來更嚇人了。
柳甜杏小雞啄食似的探頭走過來,大著膽子摸了摸夏荷的額頭。
「也沒病呀。」
說完,她又奪路逃回了安年年的身後。
夏荷卻沒搭理她。
拈著針縫製著手中的棉衣,有著一雙吊梢細眉的女人垂眉斂目,透出了些說不清的心灰意懶。
她也知道旁人都在看著她,可她就是提不起精神。
此時院子裡最尷尬的就是崔錦娘的那個婢女,都已經做出了被人毆打的樣子,求饒的話都說出口了,結果卻是自作多情。
「夏荷,你有心事?」問話的是安年年,作為幾個妾室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她不僅能管住柳甜杏,只要不涉及爭寵,夏荷對她也是有幾分信服的。
夏荷手中的針停住了。
她抬起頭,看向了安年年。
「安姐姐,你可還記得夫人面前的青鶯?」
「記得,生得樣貌極好,還會繡花,她給太夫人做過兩條抹額,都很精巧。」安年年沒說的是,原本府里都以為會被賜給二少爺做妾的是柔婉聽話的青鶯,誰也沒想到青鶯卻突然遭了夫人的厭棄,被發配到了莊子上,倒是人們都覺得太過要強的夏荷被夫人給了二少爺。
「是啊,她手巧,一樣大的年紀,我的針線還得她來教。」
二少夫人還在孝里不頂用,安年年懷了身孕,二少爺被蘇瑤兒迷住了心神,日日都去那芙蕖小院,夫人想要給二少爺再找個知根知底的丫鬟做妾。
所有人都覺得會是青鶯。
她也這般覺得。
她喜歡二少爺。
於是她藉口要給自己父親做個手套卻做不好,求青鶯幫忙改個花樣。
青鶯心善,替她重新繡了仙鶴松柏,她轉身讓自己的娘將手套塞到了給伯爺的針線里。
她還記得青鶯被拖走的時候跟她說她從沒想過要跟二少爺。
夏荷是不肯信的,她要是信了,她就毀了,她就被自己的心給毀了。
如今,青鶯要死了,死在離她很近卻又看不見的地方。
眼淚落在拈著針的手上,她的手指發抖,怎麼也縫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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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羊肉湯麵
人來人往的院子裡沁著刺骨的冷。
幾個女人看著一貫要強的夏荷簌簌地掉著淚,神色各有不同。
阿池捏著新做好的盤扣一個個看過去,只見崔錦娘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安年年沉著臉神色黯然,柳甜杏從安年年身後支棱出了個腦袋跟著掉眼淚。
一邊哭著,柳甜杏還問:
「夏荷,別光哭呀,你提起青鶯姐姐,她是出了事嗎?」
夏荷抿了抿嘴,卻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像有些話一說出口,她這些年的所有就盡數散了。
那她又算什麼呢?她的一雙兒女又算什麼呢?
院門被打開,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了進來:「阿池姐姐,少夫人回來了,圖南姐姐遣我來問你可有收著跌打損傷的藥。」
「姑娘受傷了?」
穿著青色比甲的阿池猛地站起來,提著裙子快步向外走去。
院子裡只剩了幾個妾室,一時無人說話。
過了片刻,崔錦娘攥著帕子角緩聲說:「二少夫人受傷了,咱們這些做妾的怎麼也該去探望吧?」
給自己找好了緣由,她抬腳就往院門外走去。
有她帶頭,其餘幾人也都跟了過去。
卻不曾想,到了正院只看見了正坐在軟墊上翹著腳吃柿子的沈時晴。
在沈時晴身體裡的趙肅睿此時心情不是很好,他身為一國之君,又怎會對一個被主家發落的婢女有什麼憐憫之心?可圖南認出了那個叫青鶯的女子,為了她求自己救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