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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淵心中一突,他本來就是極為聰明之人,剛剛不過說被常盛寧的一番做派搞得摸不著頭腦,到了此時要是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他這些年的宦海浮沉也就白費了。
可他明白了,卻也晚了。
「那好處,便是那人乃是女子。陛下,臣舉薦端己殿察院觀風使米心蘭為欽差。」
一瞬間,李從淵有些晃神。
在武英殿上,他聽見自己妻子的名字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竟然有些陌生。
「米心蘭?那是誰?」大理寺少卿茫然四顧,就看見了李閣老一張臉仿佛被人灌了鉛。
「米心蘭其人出身書院,師從名家,單論文章,李尚書曾多次說過其不及米心蘭多矣,前幾年京中流傳的《尚書辯經通考》一書便是米心蘭與幾位密友聯手編纂而成,她少時替父管理書院細務,對女官的遴選、栽培也頗有見解,幾次上奏更改女官章程都被陛下應允。陛下,臣以為,她可為此次欽差。」
「陛下,那米心蘭竟是女子?」
「陛下,欽差不同於尋常女官,讓女子為欽差世所未有,臣以為……」
沈時晴端起一旁的茶盞。
趙肅睿這身板兒真是酒量可憐,不過是幾碗酒,醉到要晝寢已經很可笑了,竟然第二日還胃口不振。
她此刻的茶碗裡裝的不是茶,而是她特意吩咐讓三貓煎的陳皮葛根湯。
喝茶的時候,她看了錢肇經一眼。
女官遴選上出了事,少不了劉康永的手筆,這錢肇經本是劉康永的左膀右臂,現在卻跳出來要自己去查此事,要麼是別有所圖,要麼也有想要摘清自己的意思。
至於讓米心蘭當欽差……
「米心蘭才當了幾天的觀風使,為官經驗極少,怎能出任欽差?」
沈時晴搖搖頭,放下了茶盞。
就在
「不如讓徐宮令帶著宮中負責遴選的一應女官去山東,好叫天下人知道,朕選出來的女官是什麼樣子的。」
外面的冬雷聲好像停了。
大殿裡的文官們卻好像被雷給劈了。
「也不獨是山東,徐宮令年富力強,女官們也是青春正好,拘在宮裡沒什麼意思,讓她們到處走走,到處看看……這樣一來,還得加派錦衣衛護送,不如再選一些精於武藝的女子入錦衣衛?」
陛下想得真仔細啊。
他們這些當大臣的是真想死啊。
兵部尚書楊齋以袖掩面。
他昨日還和同僚說陛下如今比從前講理了很多。
現下他只想回到昨日,抽自己幾個耳光。
陛下哪裡講理了?
夢裡嗎?
「陛下,臣以為,米心蘭當欽差,也並非不可。」
大殿內沉沉的聲音響起。
不知道是誰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李閣老舍了他的夫人造福於朝廷!
「李尚書,你是真心的?」陛下似乎還有些不滿意,「朕覺得米心蘭一個人,未必比得上一群女官。」
「陛下,徐宮令所率女官參贊內廷要務,不可輕易離宮,不如米心蘭本就是觀風使,又出身察院。」
「好吧。」
誰都能聽出來陛下不太滿意。
可他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
除了一些人,大部分的人心中一松。
「至於焦濡,據說他是個清官?」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清官怎麼還用朝廷的銀子?死就死了,貪墨白銀三百兩,在太宗朝他早就死了,反倒是刑部和大理寺論罪太慢,反倒讓他多活了些日子,你們這三法司,怎麼能讓貪官自己動手?」
第160章 紅裙翻飛
焦濡,禮部祀祭司員外郎,從五品。
在權貴滿地走,官吏多如狗的燕京城,這官著實不大,卻又有些特殊。
因祖制,禮部官員多出自翰林院,焦濡也不例外,他是先帝時的二甲進士,三十二歲考上了翰林院庶吉士就在翰林院裡呆了整整十年,外放了兩任縣令之後因為在當地廣布教化興建學堂而被擢升為禮部員外郎。
可以說,他雖然官不大,但是出身清貴,要人望有人望,要官聲有官聲,只等著積攢資歷,只要過上幾年,他要麼是在六部中熬到主官之位,要麼就是外放為知府。
這樣的一個前途遠大的清貴之人,卻被區區三百兩銀子逼死了。
初聞此事,六科震動。
對於六科言官來說,焦濡的升遷之路是他們絕大多數人一生可望不可及的,他既不是那等在朱門之中肆意揮霍的勛貴,也不是粗蠻無知的武將,甚至不是什麼高官顯貴,不過從五品,不過三百兩,不過是天子門生,不過是翰林出身,不過是和他們一樣十幾年寒窗苦。
物傷其類。
不過如此。
「武英殿的大門關了許久,也不知道此事會如何處置。」一位給事中抄錄完了一本冊子,抬起頭便說了這一句。
「如何處置?」一個年輕些的給事中頗有些氣盛,「區區三百兩銀子逼死了一個翰林,大雍立朝至今何曾有過這等荒唐事?刑部、大理寺和錦衣衛總該給個交代。」
「多半又是錦衣衛逼迫過甚,聽說大冷天連焦員外郎的棉衣都扒了,就為了湊帳。」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抬起了頭。
「陛下下令清查太僕寺的積年舊帳,那麼多勛貴不去查,便要跟寒門出身的子弟過不去,哼,我看是三法司為了媚上邀寵已經連廉恥都不顧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