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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退了小半步,阿池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廚房內外總是被圖南帶人洗刷的乾淨,卻還是掩不住血肉腥氣還有各色香料的氣味兒,亂七八糟的氣味凝在她的臟腑里,把她的心都給包了起來。
紅芙死的前一日,她們剛剛一起喝了酒,喝的是姑娘特意讓她帶去的桃花酒,因為紅芙已經要嫁人了,紅芙自己的娘就是孫夫人的陪嫁丫鬟,雖然她娘早就去了,孫夫人也對她多有照拂,為她指的婚事是特意找了孫夫人自己陪嫁莊子上的小管事。
喝了幾杯酒,紅芙的臉上泛著紅,細著嗓子小聲說:「那人我見過的,他替他爹送帳冊過來,夫人讓我出去接的。」
一群丫鬟們笑成一團,連忙打趣兒:「長得如何?他看見咱們紅芙姐姐沒有動不了腿兒吧?」
小小的耳房裡,笑著,鬧著,借著酒氣都滾作了一團。
阿池趁著無人留意,將一塊帕子送了紅芙作賀禮。
帕子上花團錦簇繡著四個字:「天作之合」。
紅芙看著帕子,臉上慢慢笑了起來,桃花酒,女兒羞,都是世上絕好的胭脂,襯著桃花似的姑娘。M..
不過一日,那抹桃花就被冰冷的池水浸成了毫無生氣的灰白色。
管事的不許人靠近,幾個小丫鬟拉著阿池的胳膊不讓她再看了,可是阿池還是看見了,紅芙的裙擺是被人撕爛了的。
謝伯爺的脖子上多了兩道紅痕,過了幾日就消了。
謝家的荷塘成了小丫鬟們晚上不敢再路過的地方。
桃花似的姑娘,終究成了寧安伯府的枯泥。
站在灶房門口,阿池底下了頭:「你何必提這些來刺我的心。」
圖南輕嘆:「阿池,李婆子的死與紅芙的死有什麼區別呢?不過都是無辜枉死,李婆子死的時候人們拍手稱好,紅芙死的時候又如何?邵志青冒犯姑娘的權威聲勢,終究罪不當死,姑娘要殺邵志青不過是為了立威,我要是能為了與姑娘的情分杖殺一個邵志青,來日姑娘為了立威去殺旁人我又如何,你覺得邵志青不過是個外人,可要是姑娘要我殺的人是培風,是垂雲,又或是你呢?阿池,以人命換來的威望,能讓李婆子死在池塘里,也能讓紅芙死在池塘里,而你我終究不可每次都慶幸死的不是你我。」
阿池抬頭看向面前和自己一樣身為丫鬟的姿容尋常的女子,過了好一會兒,她說:
「那是姑娘!她……」
「要是我殺了邵志青,那才是真的殺了咱們心裡的姑娘。」
心中又驚又怕,阿池腦海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她怔怔地看著圖南,卻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明白她。
「圖南……」
圖南放緩了語氣:
「好好照顧姑娘,姑娘前日有些話還是對的,這莊子是咱們姑娘的,就得讓人心裡都明白,不能再像你和邵志青那般犯了糊塗,不要說沈家,但凡這世上有什麼是值得咱們姑娘依仗的,咱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莊子上,要是還想不明白就去驢圈裡看看那個謝鳳安,他在法理上本該是咱們姑娘的倚靠,卻又是什麼東西?你與其想著什麼沈家的少爺,不如想想你自己如何能成了姑娘的倚靠。」
「圖南姑娘,鍋開了!」
圖南攏了下包著頭髮的帕子,轉身過去掀開鍋蓋,將肉湯里飄著的浮沫用大勺舀去。
看著她忙碌的樣子,阿池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一直退出了灶房,冷風一吹,她才發現自己臉上早就濕透了。
雖然搬了一個多月的石磚,沈三廢的身子也就堪堪能比得上一個粗使的小丫鬟,充作長槍的木棍杵在地上,趙肅睿好一陣兒都喘不上氣來。
失算了,他就不應該說什麼不吃雞肉羊肉豬肉,他現在一個人就能吃三隻燒雞!
「嗚嗚嗚!我覺得分我的半斤豬肉我也吃不飽!這麼操練我倒還虧了!」
趙肅睿回頭,看見柳甜杏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肯動彈,嘴裡嚷嚷著餓。
「沒出息。」
英明神武的昭德帝腦袋裡燒雞打轉兒,嘴上還嫌棄旁人,他自知自己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怯,強撐著走了幾步就被培風扶住了。
「姑娘,是不是我今日操練的太久了?」
「沒有!」昭德帝絕不認輸,「挺好,培風你有治軍的天分。」
說完,他借著培風的遮掩扶了扶自己的腰。
「那邊兒的幾個毛孩子是幹什麼的?」
揚了揚下巴看向不遠處幾個衣衫破爛的小孩兒,趙肅睿隨口問。
「姑娘,那是佃戶家的女孩兒,年紀不到十四,按說應該是不能來操練的,也分不到肉吃,只是圖南煮肉的時候都會有些肉骨肉湯之類的,會分給她們一些。」
果然,圖南帶著人搬了肉出來,操練過的人們排隊等著領肉,那幾個小女孩兒也紛紛從枯草堆里翻出了陶壺陶碗之類的遠遠地綴在了人群的後面。
趙肅睿冷眼看著,佃戶中的男子得了煮好的肉多半先吃上幾大口,再喜笑顏開地端著碗回去,也有更年輕些的乾脆席地而坐用麵餅配著肉直接吃了起來。
有少部分的男人會小心端著肉回去。
童五童九兄弟倆就是其中之二。
自從他不光再操練莊子裡的丫鬟婆子,人堆里也多了十幾個佃戶家裡的婦人,她們要麼怯手怯腳,要麼事事爭先,拿了肉之後也有先吃了幾口的,更多的也是將肉和餅都一道帶回家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