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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沈時晴的爹沈韶當年深受他父皇和大哥重用,不到四十歲就出任文華殿大學士專司輔佐他那個太子大哥,還主持過南直隸的學政,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別的不說,只要去喊幾聲世叔世伯,這些好名的文人自然會排著隊來照拂一下沈韶的遺孤。
手中有棋而不用,廢物!
她們所處的這個莊子四下簡陋,更談不上什麼攻守防備,她沈時晴既然手中有武婢能制住這些人,早就該在那些婆子剛來的時候就殺她個七進七出。
遇敵不懂先發制人,廢物!
再遠一點說,那個姓馮的寡婦也並非什麼難題。去年他在漠西大敗都爾本部鐵騎便放話說三年之內必要再征漠西,謝文源雖然有一個伯爵的爵位,其實並無寸功,靠的全是祖上蔭庇,在他父皇當政的時候還差點把爵位都丟了,他會討好馮右棋那個區區三品廣武衛指揮僉事,不過是想在軍功上撈一筆,對馮右棋多有仰仗,可謝文源之所以淪落至此還是因為當年籌措軍糧不力,被先皇也就是他趙肅睿的爹給擼掉了身上的所有官職,這樣的人想要再得差事,真正要打通的第一個關節就是吏部,吏部侍郎李涵青是沈韶的同科好友,為人也算清正,只要沈時晴求上門去就能狠狠地卡住謝文源的脖子。
讓謝文源有差事做不容易,讓他兩手空空可太容易了。
道路千萬條,卻落得自傷己身的下場,廢物中的廢物!
阿池打量著正陰晴不定地自家姑娘,小心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她剛剛是真的有些被嚇到了,可看著她家姑娘紅著眼問自己是誰,她又只剩了心疼。
她們姑娘真的太可憐了!
察覺到那個婢女不怕死的目光,在心中罵人的趙肅睿狠狠看過去,卻不知道沈時晴的這副眉頭輕蹙、眼波含嗔的樣子越發惹人憐愛。
他掂量著手裡的珠簪,想試著扎自己一下看能不能醒,肩膀上卻還一直傳來痛感。
他捏了下自己的肩膀,整個人疼得縮了一下。
卻還沒「醒」。
突然外面房門被人推開,一個面容俊秀的女子和阿池一樣穿著淺青色比甲,沉著臉提著一把劍走了進來,抬眼看見「沈時晴」醒了,她的臉上猛然綻出了喜悅:
「姑娘!你可算醒了!」
趙肅睿挑了下眉頭,這個婢女一進來,他就聞到了血腥氣。
「你殺人了?」
「啊?」圖南被自家姑娘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搖頭,「姑娘您可別與我說笑了,大夫說您失血過多,只怕傷及肺腑,我殺了只雞用黃芪當歸給您燉上了。」
聽說是殺了雞而不是殺了人,趙肅睿興致大減。
他上下打量了下這個新進來的婢女,發現她身形高挑步伐沉穩,確實是有幾分功夫在身上,與禁軍好手當然不能比,但是讓三五漢子難以近身也足夠,已經算是難得的武婢了。
一直守在這兒叫做「阿池」的婢女也是慌而不亂,言辭清楚,說話時目光清正,可見也是一心為主的。
由仆觀主,沈時晴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也無強權在手,卻也有幾分馭下手段。
只不過,有點本事卻無決斷之心,被人逼到了極致才敢回擊,在趙肅睿看來,依然是個廢物。
此時,阿池小心地走到了圖南身邊,輕聲說:「姑娘可能傷了頭。」
圖南瞪大了眼睛。
阿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擺手:「都不認得了。」
圖南先是大驚,然後大怒:「我去將那個管事的婆子拎來,問問她是不是對姑娘動了什麼手腳!」
阿池連忙拽住了她:「先將大夫請來給姑娘查看才是最要緊的!」
兩人拉拉扯扯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趙肅睿的雙眼,他歪頭看著,覺得有趣。
他的那幾個雞狗貓鼠跟這兩個小丫頭比,還真少了幾分這樣一心護主的真切。
「你要去看那些被押起來的婆子?」趙肅睿又來了興致,「押來讓我也看看。」
幾個謝家的婆子被押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們平時美人燈兒似的二少夫人斜岔著腿歪坐在床上,手裡還端著一碗熱雞湯。
被關了大半日沒吃沒喝的幾個婆子跪在地上,神情委頓,其中一個穿著青色綢褂,腕子上還懸著個扁金鐲子的,一看就在主人面前有些臉面。
那個婆子一見著沈時晴立刻喊道:「二少夫人您沒事兒可太好了!老奴我實在是不知道您怎麼就突然傷了自個兒,老夫人讓您抄寫經書全是一片關愛之意,望您修心養性,您如此可是傷了老夫人的心啊!」
這話在這婆子的心裡已經琢磨了許久,她奉命看守少夫人卻讓人受了傷,她是難辭其咎也得把對方也牢牢拽著,二少夫人受傷是她自己的過錯,讓老夫人面子有損就是她們全家人活到頭兒了!
說完,這個婆子把頭磕在了地上,磕得重了,血從鼻子裡流了出來:
「老奴我罪該萬死,二少夫人您也不該對老夫人生了怨懟之心啊!」
高坐床上的「二少夫人」看都沒看她,只將碗裡的湯喝了個乾淨。
又哭又嚎了好一陣兒,塵土飛揚熱血塗地好不熱鬧,別人卻不接茬,翻騰了大概一刻,這個婆子漸漸靜了下來。
斜光從窗子照進來,亮堂堂的地上飛塵輕晃,突然,「咔噠」一聲脆響將婆子嚇了一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