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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你既然不想閒著就跟我去廚房,我做飯,你在旁邊背《千字文》給我聽。」
三兩被她抄在懷裡,腳都離了地,竟然是被夾帶著就要走了。
小丫頭「唉唉」了兩聲,目光正好看見了牆角堆著的花樹和葡萄藤。
「圖南姐姐,你今日不用再去討債嗎?小包姐姐說每日跟著你出去討債可威風了!甜杏姐姐也說要跟你去呢!」
那些花樹和葡萄藤都是圖南從胡氏宗族各家裡要回來的。
圖南姐姐帶著十幾個宅子裡的姑娘,堵在了那一家家人的門前,帶著鑼鼓,將胡家人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宣揚得人人皆知。
一開始胡家人還想著將圖南姐姐她們趕出去,可是他們家裡的男丁好多都因為放火的事兒被抓去了五城兵馬司,剩下的人打不過圖南姐姐,又吵不過夏荷姐姐,鬧了好幾個時辰,只能又賠錢又拔樹。
小包姐姐說整個觀音寺前街都可熱鬧了,一開始只有圖南姐姐帶去的姐姐們在堵門,後來又去了好多的苦主,還有一些一直被胡家人欺壓的姐姐們,竟然能把小巷子都堵的進不去人了。
真好呀。
小丫頭咧開嘴,悄悄露出了缺著牙的笑。
「喲,我說怎麼一轉眼兒這三兩小貓就不見了,感情兒是來找圖南姑娘撒嬌耍賴來了。」
偏院的門前,穿著一身桃紅襖子的夏荷掐腰站著,見圖南夾著三兩走近了,她抬手戳了戳小丫頭的腦門兒:
「今日我出去採買,買了些糖,余了幾塊,原想著給你呢,沒想到你光頭光手一跑就不見了影兒,也不知道跑哪兒挨凍去了,你就是個沒口福的。」
夏荷說得恨恨,圖南卻知道那糖定是夏荷特意給三兩買的,此刻也定是專門出來尋人的。
將三兩放下,她笑著說:「三兩想要去采梅上雪,恰好被我看見了,夏荷姑娘,我家姑娘說晚上做肉包子犒勞宅子上上下下,光面就用了大半袋子,肉餡兒也用上好的豬腿肉,您分糖可少分些,省得這些小孩貪嘴,晚上吃不下飯了。」
一聽說要做大肉包子,不說三兩,連夏荷都有些饞了。
雖然每日都能吃得著肉,可這樣凍人的雪後天,誰不想手裡捧著一個熱騰騰的大肉包子呢?
尤其是圖南的手藝還好,包子裡都是香噴噴結實實的肉蛋子,一掰開包子裡就是肉湯橫流。
小小吞了下口水,夏荷笑了笑,說:「那可好,今晚上還要去討債,多吃些,力氣也多些。」
說完,夏荷怔了怔,隨手解了頭上的臥兔兒裹在了三兩的頭上。
「我從前斷沒想過,竟是在姑娘手下過上了這般日子。」
說這話時,她神情悵惘,曾經心心念念的情郎,如今正在幾個院牆之隔的地方當著轉圈兒驢,從前她想著自己能得了那人的寵愛,想得心肝兒肺都疼,現在卻覺得那跟夢一樣。
是不愛了?不惦念了?
也不是。
「夏荷姑娘,你是喜歡如今的日子,還是從前的日子?」圖南問她。
夏荷攬著三兩,只覺得北風吹進了眼睛裡。
「如今的日子有什麼好?每日累死累活,拋頭露面,說起來連個丫鬟都不如,也就吃的好些,睡得好些。」
說著說著,夏荷就笑了。
笑完了,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眶裡落下來,落在她的袖子上,被她趕緊抬手抹掉了。
她看了一眼圖南,圖南正看著屋檐上的雪。
「真的跟從前比起來,我只是怕,我怕……從前那般的我。」
為了一個男人連自小一起長大的青鶯都能舍了,連自己的良心都能拋了,現下想想,只覺得那時的自己連人都不是了。
要是沒當了人,她這輩子又是什麼呢?
心都快被撕碎了,她到底知道有些路是斷不能回去的。
「圖南姑娘,等咱們討完了債,再做什麼?」
「討完了債?」穿著短襖的姑娘容貌平平,一縷碎發被風從鬢邊舔了下來,她抬手輕輕送了回去,又理了理袖口。
「債,一時半刻討不完的。」
她笑著說。
隔了一個院子,坐在文椅上的趙肅睿也笑:
「你們謝家上下欠我的,哪有那麼容易就算得清的?你那日既然又是暗示我那李師爺死的蹊蹺,又暗中讓我知道淮水之事跟謝家有牽連,這就是要賣了謝家保你自己個兒了,怎麼又在這個時候退了步?」
小貓兒不知在哪裡睡醒了,又跳到了書案上,被趙肅睿一爪子撈在了懷裡。
隔著一層薄被,大概也是覺得暖爐暖和,小貓只掙扎了兩下,竟然就在他的懷裡蜷起了身子。
謝麟安低著頭,呼吸有些急促。
出首告發那趙勤仰有不臣之心,是他早就打定的主意。
他爹是個昏聵的,他弟弟如今連廢物都不算,就是個兩腳站著的驢,還不如他那個驢兄討喜呢!
他娘有小算計卻沒大謀劃,在府里多半要被祖母當了槍使,至於他那個祖母……
謝麟安真心覺得,如果有一天要天塌地陷,得拿他們謝家上下給英郡王府去補天埋地,他祖母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反倒是這沈氏,從他被抓進莊子的那一日,他就知道這沈氏不簡單,跟西廠交好,又把莊子上下管得鐵桶一般,這樣的人肯在他們謝家蟄伏七年,背後定然有了不得的依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