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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慾過山谷窄道,一人前一夜獵熊而食,一人在池邊找了幾隻蛙來果腹,誰能過去那山道?」
柳甜杏的眼睛一轉,立刻回答:「是食蛙者,因為『食熊則肥,食蛙則瘦』*,嘿嘿嘿!」
她仰著頭等誇獎,卻見沈時晴抬手將她額前一縷亂發理好。
「四五年前教的詩句你依然能識破典故,哪裡腦子不好?」
柳甜杏:「……」
「我打算辦個書院,招收些春信、三兩、巧兒那般的小姑娘入學,你去考個女官,回來就能當夫子,還能帶著她們一起吃點心。」
哇!
柳甜杏突然覺得這路她也不是不能走了。
每天帶著小姑娘們一起玩兒,哪還有比這更合她心意的事兒了?
沈時晴面上帶著笑,心裡卻在搖頭,自己在朝堂上忽悠了那麼多人,回過頭來忽悠素來單純的柳甜杏真是有些欺負人了。
「你這芋頭也烤好了,趕緊吃了回去歇著吧。」
等柳甜杏走了,沈時晴也準備睡了,回了臥房用熱水擦過手和臉,她剛解了頭髮,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響動。
「姑娘,外頭來了客人。」
聽見圖南語氣鄭重,沈時晴抬手重新挽起頭髮。
「來的是什麼客?」
圖南將手中的拜帖放在了桌上,沈時晴低頭一看,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故友到訪,趕緊請她去書房……」
「離真君,你我神交數載,何必這般客套,我也是一身粗陋,哪裡值得你當客招待,只管聊上兩句散了就是。」
推開虛掩的門,一個女人走進房中,見沈時晴頭髮散著,她笑了笑,將頭上的兜帽解了下來。
沈時晴面帶微笑,對她拱手行禮:「沈離真見過長恆君。」
眸光划過拜帖上用女書寫的「長恆」二字,女子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從前讀你的書信文章,我總在想,這世上竟有這般水土,能養出這樣的人來。後來,我方明白,你這樣的人,不是靠水土養的,是靠心胸和志氣養的。」
沈時晴垂眸微笑,一頭烏黑的發終究被她半挽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她,長恆君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
「大仇得報,從今以後該如何,你可是想明白了?」
沈時晴沒說話徐徐抬頭,一雙明眸在昏暗的光下看向她。
片刻之後,沈時晴輕聲說:
「此一問,是長恆君在問沈離真,還是,樂清大長公主在問沈氏孤女,又或者,是趙大學士,在問竊國逆賊沈時晴?」
坐在椅子上的長恆君趙明音與她遙遙相望。
真正的沈時晴,有一張極美的臉,還有能讓人忘了她容顏的周身清貴雅致之氣,見到她本人,勉強還能讓人相信她是揮灑才氣、嬉笑怒罵的沈離真,卻絕難想像,她竟然也是過去幾個月中讓整個大雍朝為之戰戰兢兢的皇帝陛下。
趙明音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她移開視線,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此話,還是該我問你,你是想當沈離真,還是父母為逆王所害的沈氏孤女,還是……」
趙明音咬了下嘴唇。
「我能當了什麼,只看您與李閣老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天下。」
趙明音語塞。
她的侄子趙肅睿,在玩權弄術上精明有餘,比起她那個連自己親兒子都護不住、連自己親妹妹的功勞都要奪走的皇兄實在是好了太多。
在半年前,她可以冷眼旁觀偌大的大雍江山在她侄子的指掌間周轉,儘管這個天下已經千瘡百孔,又和她這個寡居府邸的公主有什麼關係?
如今呢?
「沈時晴,當日你去我府中激我出任大學士,也是為了今日?」
「趙大學士,您太高看我了,女官之能,實在遠超我當初所想。」
她只不過是看見了一個又一個不甘於寂寂無聲的女子罷了,她們能走到哪一步,靠的是她們自己的本事。
在皇帝的皮囊里,她不過是把應該給她們的給她們罷了。
趙明音看向兩人之間的燈。
燭火幽幽,明滅不定。
她決定走出公主府的那一日,天上的流雲也是這般的不可捉摸。
世事總是無常。
如雲如火。
「我知道了。」
趙明音站起身,重新戴上了兜帽。
她走到門前,又轉頭:
「沈時晴。」
「趙大學士。」
「天下間的女子欠你一聲謝。」
沈時晴抬起頭:「趙大人……」
「我是說,天下間的女子,欠了你沈時晴一聲謝,不是謝主隆恩,不是謝陛下聖明,不是謝天降明主,你可明白?」
沈時晴愣了愣,然後笑了:
「我明白。」
「如果你再次做了皇帝,這天下誰會知道,讓女子走出去的人,是沈時晴?」
趙明音的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可惜。
「沈時晴也好,沈離真也好,她們本該光照千古而不是藏在昭德帝趙肅睿的明君聲名之下,若有一日你與我那侄兒再度移魂,是這郎朗天下,浩浩千古,虧欠了你。」
說完,她打開了門,卻停住了腳步。
門外,有人蜷縮而坐,月光如水,照他面白如玉。
第195章 還債<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