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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嘖嘖嘖。」常盛寧見劉康永說不出話來,便搖了搖頭,又說:「劉大人,若是令尊守禮,便沒有你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吃肘子了。
沈氏在察院大牢放火乃是自保之舉,罰銀五十兩,免罪。
柳家痛失女兒,便將劉家告上公堂,縣官不肯接案就告到了州府,時任知府頗有官聲,像模像樣地審了案子之後便讓劉家從祖墳里騰出一塊地方讓柳家女下葬,稱之為劉門柳氏,也作劉庚之妻。又為柳氏請了一塊「節烈」的旌表掛在柳家門前。
更遑論是在御前。
說完,常盛寧又笑了,他笑的時候,臉上的每一道溝壑里都藏著不為人知的心緒:
「祖宗家法這四個字,我三十五年前便聽過,妻殺夫者當死,乃祖宗家法,可本官我,曾眼睜睜看著那個當丈夫的人毆打他的妻妾……依《大雍律》,沒有把他妻妾的骨頭打斷,就不能計較。這些都是祖宗家法!都是咱們大雍的祖宗家法!」
劉康永:「陛下!臣之出身……」
聞言,常盛寧又是一笑。
「臣在。」
「陛下,女子亦是大雍之子民……」
「常大人,既然有律有例,不如先定下幾個例案,至於修法之事,還是要慎重行事,從長計議。」
常盛寧臉色潮紅,一把灰白的鬍鬚隨著他的咳喘而輕顫,越發多了幾分年華已逝的憔悴。
常盛寧:「非禮!」
想要法不知,除非己莫為。
終於,他也無話可說。
常盛寧摸了一把自己的鬍子,翹著嘴角:「汝,生而非禮也!」
拔碑平墓的那一刻,他以為此事再也不會有人提起。
蒼老的手掌拍在地上,仿佛要驚醒埋在這整個王朝最中心之處的神。
「常尚書累了。」御案後,沈時晴緩緩說道,「三貓,帶著人將常大人扶到偏殿休息,再找御醫為他好生診治。」
這幾天感冒發燒,久等了,抱歉。
「子民?教人用的是言語,教牛馬用的是皮鞭,這不公的律法之於女子,不就是皮鞭之於牛馬麼?」
沈時晴不再理會他,又看向李從淵。
三天了,趙肅睿還沒忘了自己在沈三廢面前變出的一地肘子。
「臣在。」
「楊大人,女子要躲避的是什麼風雨?要守著的是什麼門戶?是誰要劫掠侵擾於她們?」
兩日後,巡西城察院判定,沈氏殺胡會乃是義勇所為,又有自首之舉,胡會罪行累累當以凌遲論罪,於松柏與胡會叔父勾結包庇是沈氏殺人之根由,故,沈氏罰銀二十兩,免罪。
許兵的案卷寫的清清楚楚,那幾個女子是因為不忿其夫偏寵妾室才因妒殺人。
常盛寧說完,自己又作恍然大悟狀,竟自己回答了自己:
「滿城縞素,人人喊冤,百姓之悲憫憐惜之聲震耳欲聾,主理此案的兵備道主官許兵卻口口聲聲說這是祖宗家法!劉大人,若你身在那時那地,可也能說出此言?祖宗家法不可違?哈!劉大人,之前女官們整理出的累累案卷你可曾看過?本官一個字一個字,將那些案卷全數看過,久受丈夫毆打凌虐不得已傷人、殺人,死!被打也是死,反抗也是死,我大雍朝的半數子民便是如此活著,只因為祖宗家法!」
第134章 她之所想朕不在乎
「姑娘,雪天路滑,您別著急。」坐在車裡的阿池小心地給自家姑娘掖了掖身上的棉斗篷。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趙肅睿撩起車簾的一角,看見到處都有人掃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從早上下到了現在都沒有停的意思,屋檐上的積雪已經不聲不響有了三寸厚,有小孩兒甩著繩兒想把檐的雪給刮下來,卻給自己揚了一頭一臉,還把一旁掃雪的兄長一併牽累了,兄長立刻拿起雪塞在了他的脖頸里,又引來母親的一通呵斥。
熱熱鬧鬧,沸沸揚揚,仿佛上天給了這人間一張新的潔白畫紙,於是其上面的靈動都是重新勾勒的。
趙肅睿又看見一個十歲上下的小丫頭在鏟雪,背上斜背了一個襁褓,被裹在小被子裡的小孩兒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東張西望。
她腳邊沒有雪的空地上擺了一個小筐子,裡面裝了些干棗。
馬車漸漸向前,趙肅睿的視線卻還落在那個小丫頭的身上。
過了片刻,他放下了帘子。
「阿池。」
「姑娘?」
趙肅睿頓了頓,又換了人差遣:「童五。」
「沈娘子有什麼吩咐?」
「車太慢了,你看看路上有沒有什麼賣零嘴的。」
「是,沈娘子。」
童五剛要下車,又轉回來:「阿池姑娘,這邊都是些小攤子,用的紙未必乾淨,小的手也髒,請姑娘賞個帕子。」
阿池隨著帕子還遞了一小串錢出去。
轉頭看向她家姑娘,阿池皺了皺眉頭:「姑娘在牢里受了苦了。」
趙肅睿低著頭,神情懨懨。
過了片刻,童五回來了,笑著說:「這附近只有一家賣紅棗的,這些是用乾淨的雪擦洗過了,沈娘子您慢慢用,小的買了一筐呢。」
棉布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開了一條縫,帕子包著的一把棗被穩穩地遞了進來。
阿池接過來,又用壺裡的水靜了靜才擺在了自家姑娘的面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