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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從前的少夫人對你確實好,如今的少夫人也不一樣了。」
抬手攏了龍頭髮,安年年心中長嘆。
二少夫人沈氏若真的是個柔善可欺之人,老夫人又怎麼會把她賜到二少爺的院子裡,只為了讓她盯著二少夫人呢?
柳甜杏似懂非懂。
安年年一把推開窗子,就見崔錦娘的貼身丫鬟快步走開。
冷冷的風吹了進來,昨夜用過的炭盆還有些許余灰。
安年年眺望著院子外金黃的銀杏樹,輕聲說:
「你只管撒嬌賣乖,沒頭沒腦地活著,只是別輕易把人都當了好人,知道麼?」
還不到十七歲的柳甜杏聽了個似懂非懂,只能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兩個女人都沒再說話,方寸大的小院子一眼就能望到頭,卻仿佛,又能關了她們一輩子。
「我可總算離了那個破院子了!」
公主府的一角側院裡,趙肅睿伸了個懶腰。
這院子的亭台水榭都算平常,幾棵玉蘭也早就幹了葉子,唯有松柏還綠著,從前,這樣的地方趙肅睿是肯定看不上的,在那個城外莊子上憋久了,他看著這小院子都看出了幾分山清水秀。
院子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在絳紫織錦大衫外面另有一件半袖金絲斗篷的女子靜靜地看著「她」。
「沈娘子,我已經將你手中的聖旨送進了宮裡。」
「多謝樂清公主!」趙肅睿對自己的小姑姑抱了抱拳。
趙明音點了點頭:「此處雖然偏僻,也安靜,沈姑娘只管再次好好歇息。」
說完,趙明音轉身離開了院子。
看著自己姑姑的背影,趙肅睿呼了口氣。
他實在不想同人解釋自己和一個女子互換了身子,哪怕那個人是他從小親近的姑姑,索性就寫了一份「聖旨」,上面寫著讓看見聖旨的人幫助沈時晴送密折入宮。
趙明音見了那份「聖旨」自然照做了,也並沒有問東問西,讓趙肅睿著實鬆快了許多。
阿池在屋內張望了下,見公主走了才走了出來:
「姑娘,您讓我收拾的東西可要在這裡擺開?」
「不用。」趙肅睿擺擺手,「裝在箱子裡就行,自然有人帶走。」
阿池點了點頭,她仔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的臉,仍是玉肌長眉的長相,也仍是眸光深深的模樣,卻和從前又不太一樣。
趙肅睿轉身看了一眼自己帶來公主府的箱子。
沈三廢調的香不錯,他打包了。
沈三廢配的茶不錯,他也打包了。
沈三廢煉的花露不錯,他還是打包了。
文椅上常用的靠墊、白銅打造的暖手爐、掛在牆上的畫、書架上翻出來的菜譜……偌大莊子上所有讓他舒服的東西他都盡數打包了,就剩了一個圖南,趙肅睿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
阿池只當自家姑娘是要搬來公主府里住,沒想到卻不是,出了口氣,她笑著說:
「現在想想會莊子上住雖然偏僻,可到底自在。」
趙肅睿沒說話。
是啊,自在,不用想著跟朝臣吵架,不用提防刁奴欺主,不用去給母后請安,不用對漠西的都爾本部日思夜想,不用對著戶部尚書那張天天哭窮的老臉,九州天下自可從兩肩卸下。
可惜,都是過眼雲煙罷了,他玩夠了鬧夠了,還是得回到重重宮闈里,當他那個註定留不下好名聲的荒唐皇帝。
「姑娘,天陰了,您先回屋休息吧。」
趙肅睿笑了笑:「阿池,你看看這院裡哪塊石頭大小合適?我再搬幾趟石頭練練身子。」
練完了就還給沈三廢了。
身子廢、腦子廢、性子廢……沈三廢啊沈三廢,朕給你留了人手留了錢財還留了寧安伯府對你幾番欺凌的認證物證,朕做了這麼多你要是還廢得一如既往,朕可就得殺人了。
可惜,皇帝陛下終究沒有搬成石頭。
因為下雨了。
冷冷的秋雨落在不遠處的池塘里,公主府的下人提著燈籠拎著食盒給他們送來了飯菜。
一道糟魚、一道雞油炒的鴿絲、一道涼拌的莧菜,還有參歸雞和大烙餅,菜色不錯,趙肅睿卻提不起興致,勉強吃了個半飽,他在心裡想:
「等換回來餓的也是沈三廢了。」
心情竟然就好了些。
———
夜雨不歇,已經是路上行人聊聊,一行人騎馬而過,驚動了屋檐下躲雨的鴿子。
聽聞有錦衣衛上門,正在燈下練字的樂清公主筆下一頓:
「把他們帶去西側院,無論來去,不必再來拜見我。」
「是。」
女官走到屋檐下,撐起一把畫了金桂的油紙傘提著一盞燈去二門處轉告了公主的吩咐。
一隊錦衣衛共七人,都在飛魚服外穿了蓑衣戴著斗笠,讓人看不清面目,偶爾有燈光閃過照在他們的臉上也多是一片幽幽暗影。
女官在前面引路,帶著幾人一路向西南角走去,走到院子近前,帶頭的人對她一拱手:
「多謝女官帶路。」
女官側身回了一禮,又提著燈打著傘搖搖遠去。
待她走遠,帶頭的錦衣衛四下看看,回身跪下:「陛下,待臣……」
「不必了。」一直隱在幾人中的年輕男子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極為英俊的臉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