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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怕自己稍有推辭,那位「生而無禮」的禮部尚書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留在朝堂。
「陛下,臣以為永平府知府魏選等人尸位素餐、援助不利,當按罪論處。」
說話的是刑部尚書常盛寧。
自從劉康永告老,常盛寧似乎就頂上了他的位置,不僅會被叫去乾清宮為陛下講經,還經常被賜膳食,受寵程度比一貫被陛下信重的李從淵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時晴看著那些戴著暖耳穿著錦繡官袍的各部大員。
「你們呢?也都覺得魏選應該被論罪?」
大理寺卿郭昱看看左右,斟酌片刻,開口說道:
「陛下,前任永平府知府周豐源因虧欠太僕寺五千兩白銀被拿下,同知梁曲因從前為縣令時判案不公被去職,魏選赴任永平府至今日不到二十日,新任同知更是還未選出,臣以為他到任時日尚短,府庫交接一事只怕還沒摸清頭緒,若因此獲罪,實在、實在是難以令百官心服。」
常盛寧摸了摸幾乎全白的鬍鬚,淡淡一笑:「國有國法,魏選既然到任便有總攬一方之責,他到任十日不能處置廣寧衛求援一事,那要幾日才夠?一月?兩月?我等為官本就是為朝廷效力,為百姓謀生,既然要朝廷寬限些時日,那寬限之日的俸祿是不是也要退給朝廷?」
郭昱聞言皺起了眉頭,反駁道:
「常尚書,你也知道,像永平府這般前後拿下了知府、同知的……也只有今年,既然是罕見之事,自然也要酌情處置。」
常盛寧聞言,搖了搖頭,竟然笑了:「哈,我剛剛還想,郭大卿怎麼突然為永平知府說話,原來如此,您不是在替那魏知府說話,你是在為周豐源、梁曲等人說話。您這言下之意分明是說,若非陛下執意清查太僕寺、執意清理陳年案卷,也就不會出這等延誤馳援之事。」
郭昱連忙跪下對著御座自辯:
「陛下,臣是以為,清查太僕寺一事已經令三法司疲於奔命,此時牽扯甚大,只上月一個月就有上百名四品以上官員被免官去職,至於清查陳年案卷更是、更是紛亂冗雜,不知要牽扯多少官員,臣只怕到時人員調配不及,如此次這等天災變人禍之事還會發生。」
沈時晴沒有立刻說話,她放下手中的毛筆,向後靠在了龍椅上。
常盛寧說的沒錯,郭昱就是趁機讓她停下對百官的清查。
明明在數千里之外有百姓挨餓受凍。
此時這偌大的武英殿裡,她聽見的竟然是撥弄算盤珠子的聲音
可真是——
「皚皚白雪深處,百姓無所求生。高高廟堂之上,群臣自有盤算。原來,在朕的大理寺卿眼裡,想要百姓不要被凍死、餓死,最好的法子就是讓貪污斂財之輩、草菅人命之徒繼續坐大雍府衙、享大雍俸祿、牧大雍百姓。」
她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平和。
郭昱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陛下,臣絕無此意。」
沈時晴站起身,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堂堂大理寺卿,不想著如何替朕整肅朝野,懲治無能貪腐之輩,倒是把心思全用在勸朕和光同塵了。」
這時,吏部尚書李從淵緩聲說道:
「陛下,郭大卿所說也是實情,今冬朝中變動甚巨,地方也是官吏變換如走馬,到任官員想要處置政事,也確實要與當地磨合,常尚書所說固然有道理,可父母官就是父母官,不是咱們在朝堂上說一句他們應該如何,他們就能將事做好的。」
看一眼郭昱,李從淵對著陛下行了一禮。
「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讓戶部調派棉衣棉被與糧食送往廣寧衛,至於其他,不如容後再議。」
沈時晴目光沉沉,從幾個大臣的身上緩緩看過去,片刻後,她說道:
「賑災的旨意召你們來之前朕就已經下了。李尚書,你是不是也以為是朕操之過急,才讓廣寧衛的天災成了人禍?」
李從淵躬身道:「陛下,前永平知府周豐源三年間就從太僕寺巧立名目借出了上萬兩白銀,至今只能追回五千兩,臣以為就算他此時仍在永平任上,恐怕也做不好馳援救濟廣寧衛之事。至於前永平府同知梁曲,也不是什麼能賑濟百姓的良臣。只是魏選在到任永平府之前乃是朔州同知,又做過山陰縣令,當年陛下北伐之時他籌措軍糧、促耕促種,也算是一位能臣,且之前並無過錯。」
聽見李從淵也給魏選求情,郭昱低著頭,無聲地出了口氣。
沈時晴沒有說話。
突然,殿門外傳來了一陣響動,有女官的聲音傳來:
「啟稟陛下,遼東急奏。」
「拿進來。」
一直侍立在側的高婉心快步走過去將摺子接了過來。
翻開摺子看了幾眼,沈時晴笑了。
「李尚書,你說得對,這魏選確實是一名能臣。」
說完,她拿著摺子緩步走到了眾臣面前。
「周豐源經營永平府七年,各處府庫都是他的親信,魏選在收到廣寧衛的求援信之後帶著家丁強行開庫,卻發現裡面多是朽爛的棉花和陳年舊糧,他從永平各處富戶手中籌措了一萬石粟麥、五千棉衣、三千棉被,已經在九日前送到了廣寧衛。」
李從淵雙手接過奏摺,看了兩眼,心中大嘆。
這摺子還是遼東都指揮使司應若送來的,他在摺子里盛讚永平知府魏選處事果斷,不過他提起此事,是因為道路不暢,魏選向遼東借兵護衛賑災的棉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