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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晴慢條斯理地對著鏡子理了下身上的襴袍:
「我只是知道該如何為人。」
趙肅睿看著刀鋒,如果沈三廢此時在他的面前,他早就白刃入紅刃出,讓她知道就算沒有皇權威勢,他趙肅睿想要殺了她也是易如反掌。
「為人子女,你連父母舊宅都守不住,嫁為人妻,你連嫁妝都被人搜刮殆盡,沈三廢,你連人都沒做好,竟然也敢假模假樣地說什麼為君之道,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時晴卻沒有氣惱,反而在心裡笑了:
「是,我連沈時晴這個平凡之人都做的辛苦,愧對父母,也愧對自己,可是陛下,您也是連人都未曾做過。口口聲聲說要在沈時晴的這副身子廢、腦子廢、性子廢的皮囊里做出些不一樣的事,可您至今所做的種種,哪一樣不是以為君時的弄權之術做成的?又有哪一件出格之事不是要靠著皇權之威替您兜著?」
轉身,看向乾清宮的御座,沈時晴心中說話的語氣越發放肆:
「嘴上說得好聽,什麼雄才大略都要以沈時晴的身份使出來,說到底人卻還是躲在權術之後,一個莊子上也不過百多號人,比起您從前所統御的九州四海不過點滴微塵,可您竟然能為了這麼一點微塵似的權力喊打喊殺,恨不能殺得血流成河。原來,這就是陛下你的手段,這就是陛下你的威勢,這就是陛下您的底氣。」
沈時晴頓了頓,似驚似嘆:
「哎呀呀,陛下,您好——大的威勢!好——大的權柄!真是讓我這身子廢、腦子廢、性子廢的三廢之人嘆——為觀止。」
手上青筋暴起,趙肅睿只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都只能聽見血涌之聲,胸中心跳幾乎停滯。.
從來!從來!沒有人敢跟他這般說話!
沈三廢!
沈!三!廢!
她!她!竟然用這種口氣嘲弄他!
「這麼一想,我倒覺得當皇帝沒什麼難的,雖然我連人都當不好,那也總好過陛下連人都不會當啊。」
煌煌燈下,一雞與一眾太監女官無聲肅立,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在他們面前的「昭德帝」已經快把他們真正的皇帝陛下給氣死。
「沈三廢!沈三廢你以為朕!你以為!」
更聲響起,趙肅睿霍然起身,將桌上已經徹底冷了的烤鴨砸在了地上。
圖南抬起頭,就見「自家姑娘」雙目赤紅地看著自己:
「你們都給莪滾!那個邵志青!留著他的狗命!滾!滾!滾!滾!」
一腳將木凳踢翻,卻踢得腳趾生疼,趙肅睿忍著痛抄起那把短刀,環顧四周,過了許久,他一把將刀扔到了地上。
乾清宮裡,一雞突然發現「皇爺」的頭上沁出了汗。
「皇爺,可是殿裡太熱了?」
「不是。」
端起桌上涼了的安神茶一飲而盡,沈時晴長出了一口氣。
「一雞。」
「皇爺。」
「三貓平日說話用那等欠揍討打的語氣,你們是真的沒想過要揍他嗎?」
一雞眨眨眼,不明所以:「皇爺,您可是要賞三貓板子?」
「不是。」沈時晴擺擺手,「下次出宮,給三貓多帶些好吃的。」
如果有一日她和趙肅睿換回來,那一定要先讓三貓躲起來,不然趙肅睿聽見三貓說話就回想起她今日的語氣……貓命豈不休矣?
第79章 破土
「高姑姑,這真是皇爺獨獨賞給我的?」
這幾日前朝事多,早朝動輒能開到辰末,皇爺也不歇息,散了朝就在武英殿召見群臣,少在武英殿伺候的三貓就得了閒暇。
他也不肯讓自己真閒著,剛按照皇爺給的方子張羅出了些筍脯想著給皇爺燉個鹿肉,那邊鹿肉還沒下鍋呢,他自己先接了皇爺賞賜的兩道菜。
「陛下說了樊掌印你這些天盡心輔佐膳食,這兩道菜是專門賞給你的。」
看看左右,高婉心面上帶著笑:「皇爺說後頭還有賞賜,今日看見這兩道進上來的糖蹄和醃蕨菜想起來明日是樊掌印生辰,特意賞了你的。」
「哎呀。」三貓看著兩個女官手裡提著食盒,臉上又想笑又是想哭,貓臉都皺巴到了一塊兒,「我伺候了皇爺這麼些年,真沒想著自己還有能被皇爺記得生辰的時候。」
高婉心面帶笑意沒有說話,她和岳素娘兩人帶著一眾女官新到御前,自然想著和御前的老人兒們攀上交情。
方掌印看似持重穩妥,實則滑不留手,心裡只有陛下,段秉筆從前頗得聖眷,最近卻遭了陛下的忌諱,輕易不出現在人前,余太監手握西廠,她們這些內宮女官還是應該避諱著些。
如此一來,雖然在御前沒什麼實權,但是既有聖眷又與陛下額外親近的三貓太監樊童兒樊掌印就成了她們這些女官們最先選中的結交之人。
常年在深宮裡,她們這些整日與書冊為伴的女官們性情難免有些孤拐之處,要她們主動結交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太監也不是什麼容易事兒,偏巧樊掌印還供養了在她們中極有威望的邢姑姑,她們這些女官被選進宮裡,常年不能與家中往來,只能彼此守望相助,就如淒長寒夜中的冷燈,雖不能同燃取暖,也能為彼此照亮微末之地,正因如此,樊掌印的供養之舉讓她們也願意與之相交。
當然,相交並非結黨,多半也都是順聖意而為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