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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氏,生得柔美秀麗,如同新雨之後俏立枝頭的玉蘭花,身為四品誥命,將軍之妻,被自己的丈夫虐打致死,死時赤身裸體悽慘異常,陛下當即判了那將軍蓄意殺妻當場處斬,御史們都在罵這將軍不是個東西。太后卻在荀氏的葬禮上下旨訓斥荀氏不通女德竟然讓自己的丈夫做出了殺妻之事,又說荀氏之母教女不嚴。
荀氏的母親老年喪女,已經是哀痛至極,得此斥責,一年都沒熬過就去了。
荀家也算是世代書香,還有為官子弟在朝,因為太后的懿旨,還未出嫁的女兒從此便嫁不出去了,誰也不知道深閨之中是否又多出了冤魂。
太后做這一切,不過是讓史官記一筆她的「嚴明」,讓她能夠在百年之後得一個與先帝相對應的諡號。
太后她為什麼不能安靜呢?太后她為什麼不能閉嘴呢?!
「體柔順,率貞潔,服三從之訓,謹內外之別,勉之敬之,終始惟一……」太監尖利的聲音傳入耳朵,韓若薇又想起了皇后讓她協辦宮女入內書房一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和尋常一樣,滿臉寫著木訥,甚至還帶著些惶然。
她是真的惶然的,陛下在滿燕京城地抓嫖,誰不知道那些秦樓楚館就是她丈夫曹逢樂的第二個家?陛下一共倆舅舅,殺雞儆猴的招數可不止能用一次啊!
沒想到,皇后卻拿了本書出來,對著她笑。
「二舅母,你給我讀讀這本書吧。」
韓若薇看了一眼,是一本被人注釋過的《孟子》,她哪裡扛得住皇后一笑?稀里糊塗就講了大半個時辰。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皇后已經笑著將一塊出入西苑的腰牌放在了她的手裡:「舅母,襄助女官們籌備宮女入內書房一事,就拜託了。」
什麼叫色令智昏?這就是色令智昏!
太后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幾次召她去慈寧宮,韓若薇當然知道自己去了慈寧宮不死也脫層皮,就一味裝傻拖延,終於拖到了今日。
太監還在念《內訓》,韓若薇已經聽不下去了。
她不後悔。
跪在人來人往的西安門內,手上身上都覆著涼霜,錦衣華服珠玉寶冠都傾覆在地,她也不後悔!
她給曹家當了整整二十四年的牌坊。
天下美人何其多,她又有哪一日是為了那些美人活著?她那丈夫整日流連花叢,自以為是個尋芳客,又哪曾得過美人們真情實意地一笑,也不過是個貪戀美人皮囊之美的凡夫俗子罷了。
為了那些宮裡宮外的美人,她就算受些苦楚又算得了什麼?
今日她所受之折磨和苦楚,也不過是……
陡然回神,韓若薇突然發現給她念《內訓》的小太監已經驚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
「這是在做什麼?岳女官,趕緊將保平侯夫人扶起來。」
聽見清朗的聲音,韓若薇心頭一松,已經有一個做女官打扮的女子來攙她。
韓若薇卻還是掙扎著又跪下了:「臣婦見過陛下。」
「平身。」
說話時,沈時晴已經大步走到了那個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太監面前。
想起剛剛看見的那一幕,心中怒火翻湧。
保平侯夫人韓氏心思縝密,無論是皇后還是徐宮令都對她讚譽有加,這樣的良才竟然就要在西安門前跪著聽內訓,她身上還有一品誥命!
出了西安門,燕京城裡滿大街的微末小官,太后又何曾讓一個人受過這等折辱?!
「一雞。」
「皇爺,奴婢在。」
「這個太監當眾折辱誥命夫人,阻撓朕之政務,拖下去細細問清楚。」
「是!」
那個慈寧宮的太監剛要求饒,已經被同樣跟在皇爺身側的二狗一腳踹倒在了地上,立時就被塞住嘴拖了下去。
慈寧宮的其他小太監和小宮女跪在青石路上戰戰兢兢,卻無人敢動彈。
韓若薇低著頭,對著陛下又行禮:「多謝陛下。」
「你不必道謝,是朕該致歉才對。」
沈時晴目光沉沉,看著跪了滿地的太監和宮女。
「太后要罰的本就不是保平侯夫人,只不過她只能罰到保平侯夫人罷了。她想罰朕,她罰不起,她想罰皇后,她罰不到,保平侯夫人今日是為了我們二人擋了災啊。」
說完,她笑了。
可這話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簡直是誅心之言了,連著一雞在內,所有的人跪了一地:
「皇爺息怒!」
息怒?
沈時晴如何能息怒?
這些日子裡太后與一些御史之間彎彎繞繞的小勾結她並非不知,要是只是明火執仗地對著「皇帝」用手段,她還能高看太后一眼,沒想到啊,太后偏偏就愛極了軟柿子。
「澤被宮女、福庇後宮之事,跳出來反對的竟然是身為後宮之主的太后。」
眉頭一挑,沈時晴看向遠處,極目遠眺,太液池邊半山之上的「守心閣」隔著層層已經掉光了葉子的樹木隱約可見一絲瓦色。
「高女官,擬旨。」
沈時晴示意岳女官將再次跪地的韓若薇扶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太后不是喜歡讓人跪聽《內訓》麼?『婦人之德,莫大乎端已;端己之要,莫重乎警戒。』自今日起,這山坡上的守心閣改作『端己殿』,以做內書房女官們處理公務之所,為首者,為端己殿大學士,另設協辦大學士二人,位同內閣,端己殿大學士為五品,協辦大學士為從五品,一應俸祿、服制,循內閣舊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