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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麼一想,當皇帝本來就算不得是個人了。
醉仙樓的烤羊肉和他們的羊湯一樣突出的是羊肉本身的鮮美,明明在宮裡一入秋就開始吃羊肉,林妙貞啃完了一塊外焦里嫩還流著汁水的羊肋排,就看見「趙肅睿」讓吩咐四鼠多去要兩隻烤羊給跟出來的護衛分了,再留單獨包兩個羊腿回去給一雞三貓他們。
「前幾日我出宮認識了一個朋友,他跟我說這醉仙樓的烤羊肉不錯,杏仁茶也不錯。」沈時晴說著,拎起手裡的紅銅小壺給林妙貞倒了一碗。
林妙貞捧著杏仁茶說:「又是羊湯又是杏仁茶,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不想讓我喝酒。」
「喝酒傷身子,能不喝就不喝。」沈時晴一點也沒有被揭穿的窘迫,用銀柄小刀剃了羊的臉頰肉放到了林妙貞的盤子裡,「再說了,你喝完了酒,咱們還怎麼在這街上逛?」
竟然還能逛街麼?
林妙貞睜大了眼睛,她還以為「趙肅睿」帶她出來也不過是出宮來吃頓飯,再去西苑賞賞景散散心,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可以在街上逛。
「你倒是早些說啊!我換一雙輕便的鞋子,不對,我幹嘛還穿這囉嗦的襖裙?直接穿件圓領袍子出來就是了,或者跟你似的,也穿件飛魚服。咱們既然要出去逛,就要有逛的樣子,你那個朋友可還說了什麼燕京城裡好吃好玩的?」
聽說要逛街,哪怕是當了七年皇后,林妙貞還是透出些年輕女子的渴望和鮮活。
沈時晴吃了一口羊肉,回想著明若水說過的話:「他也沒說什麼,我們一共聊了不到一個時辰,除了這家醉仙樓,就是燕京城裡的幾家書坊了。」
一聽書坊,林妙貞頓時沒了興致,專心致志地吃起肉來。
沈時晴一時有些無語,不愧是親近的姐弟,皇后娘娘這幅不學無術的樣子和皇帝陛下還真挺像。
這麼想著,沈時晴不由得搖搖頭,無奈地說:
「那咱們去珍寶樓看看吧,姐姐你看中了什麼都儘管拿。」
林妙貞一聽,又高興了起來,端起一碗杏仁茶就當酒灌下,坐姿也越來越來豪邁。
「對了,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什麼人?我記得你從前最不屑跟人來往,與人說話不過幾句就能罵人廢物,竟然也能把旁人當了朋友?」
說起趙肅睿小時候的事情,林妙貞的眼角都是笑,她這個弟弟從小就乖戾不馴,偏偏又聰明,不光是四書五經,就連那些從海外傳來的西洋人的書他略學一學也就看懂了,可惜實在沒有耐性,今天看了懂了過幾天又忘了,與人相處的時候也是這樣,再加上一個尊貴無比的身份,弄得旁人都戰戰兢兢,誰也不知道哪句話就能惹了他生氣。
就連林妙貞也沒少受了趙肅睿的氣,那時候的林妙貞十歲出頭卻比小自己一歲的趙肅睿足足高出了一截,忍無可忍之下,林妙貞幹了一件事。
——她趁著趙肅睿在西苑裡使性子甩開了伺候太監的時候,把趙肅睿摁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
兩根拇指那麼粗的棍子,她用來「啪啪啪啪」地抽了趙肅睿的屁股。
怒氣上頭的時候打了當朝皇子,怒氣一消,林妙貞覺得自己在宮裡是待不下去了,毆打皇子她說不定還會被賜死,回了住處,她紅著眼睛收拾了行禮,心裡想的是自己就算死也不會給那驕縱的二皇子道歉的,不曾想,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卻只等來了一切如常。
用鼻孔看天滿嘴罵人廢物的二皇子看見她,哼哼唧唧地繞開了一丈遠。
想起那時的趙肅睿,林妙貞用帕子擦著手,一邊擦一邊笑。
沈時晴想了想,說:「那人叫明若水,是個刑部主事,我查了查,此人是明康十七年的傳鱸,先帝讓他在工部觀政,從前的方閣老也很器重他,可惜第二年他就得罪了張玩,告病回鄉,加上他母親去世,他直到昭德五年才回朝,張玩沒了,方閣老也告老了,他進了刑部就著手將歷年訟獄之事理清,兵部尚書楊齋對他極為看重,他當了刑部主事要出京巡視訟獄,楊尚書還舉薦他去宣府協同剿匪。」
趁著她說話的功夫,林妙貞已經豪邁地拿起了羊脊骨開始啃,咽下去嘴裡的嫩肉,她說:
「宣府剿匪不是最近的事?那你怎麼還能在燕京結識他?」
「萬全都司章詠與宣府一戶姓韓的人家有仇怨,趁著剿匪說韓家與山匪勾結,明若水勘驗之後想辦法把韓家人救了出來,章詠就狀告明若水與匪類勾結收受賄賂,明若水就索性回了燕京辭官待審。萬全都司的事我已經派了錦衣衛去查,宣府離燕京近,這兩日大概就是有消息了。」
沈時晴慢條斯理地將一條羊骨上的肉撕成條放在碗中,又將特製的醬料澆在上面一口一口用筷子夾肉吃,倒是比林妙貞看著要斯文多了。
大概是因為在宮外,心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兒鬆了下來,林妙貞說話的時候也不在乎什麼「後宮不得干政了」,聽完趙肅睿說的,她笑著說:
「明若水既然是這般的人才,又在刑部頗有建樹,倒是能在清查太僕寺虧空的事情上有些建樹。」
「我也確實是這般想的,也有人向我舉薦了明若水。」沈時晴倒覺得沒什麼不能對林妙貞說的,「明若水的才幹不止在訟獄事上,他家在東陽,距離沿海一線不遠,前幾年他常去沿海,在整治海盜、倭寇的事情上也頗有些見地,估計楊尚書正是知道他這一面的才幹,才起了惜才之心。只是在用他之前,得先把宣府匪患的事情理清楚,萬全都司拱衛京畿,要是章詠這人不可用,我還得另選人才來換了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