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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流水似花出去的錢,還有自家又是被劫又是跟著自己弟弟一併下落不明的銀錢,還有他那個自己已經無顏以對的夫人。
謝麟安悲從中來:「我娘還知道安慰我兩句,我祖母卻就知道讓我去順了我表哥的意?我怎麼順?好處都是我表哥的,苦都是我的!就這麼下去,我表哥鬧出大禍那天,我這顆腦袋只怕都要被我祖母拿去給他當了墊底的!」
「竟然拿這麼偏心?」曹逢樂聽著都顧不上哭了,他舉著筷子挪了挪屁股,湊得近了些,問,「那你打算如何?就這麼認了?」
謝麟安搖頭嘆氣。
「我表哥,是我們家現在唯一的依仗,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唉。」曹逢喜陪著他嘆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要是你們家裡有個能用的婦人,尤其是讀了許多書的,我倒可以求我夫人引薦給皇后,能走了皇后的路子倒也是一條路。可惜呀,這樣的人哪有那麼好找。」
「嘭。」謝麟安手裡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真、真的?現在能讀書的女子能走皇后的路子?」
他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
傍晚時分,趙肅睿正拖著身子看著阿池給自己算帳,就見有小丫頭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夫人,有謝家人來咱們莊子,已經被培風帶人拿下了。」
「又是什麼人啊?」趙肅睿把嘴裡的瓜子皮兒吐出來,渾身懶洋洋的,頭也不想抬,「按照老規矩,把來人帶的馬好好養起來,身上的錢也搜乾淨,聽話懂事兒的就拖去幹活兒,不懂事兒的就在莊子前頭立個木樁,什麼時候老實了什麼時候把人放了。」
小丫頭想了想,說:「老實倒是老實。」
「嗯。」
趙肅睿點點頭,就聽小丫頭說:
「可是那人說寧安伯世子謝麟安。」
「噗。」趙肅睿抬起頭,「他來幹什麼?他不是被關著呢麼?」
莊子外,被捆成了一團的謝麟安驚恐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精壯漢子,深有才出狼窩又入虎穴之感。
第84章 女學士
在西苑的西安門內被太后身邊的太監攔住的時候,韓若薇心中暗道:「終究是來了。」
聽著轎子外頭太監喊:「保平侯夫人還不出來接太后娘娘懿旨?」
她在心裡定了定,才掀開轎簾走了下去,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臣婦領旨。」
太監傳的是口諭。
很長。
因為太后的口諭是整整一篇《內訓》,共二十章。
身上穿著一品誥命的大衫,兩肩有蹙金繡雲霞的翟紋霞帔,韓若薇跪在地上,仍是能感受到青條石地面的冷硬。
頭上的翟冠沉沉,手中還有溫潤的象牙笏板,聽著頭頂傳來什麼「美璞無瑕,可為至寶;貞女純德,可配京室」,韓若薇卻想起了不久之前在瓊華殿裡她和一些宮令女官們商討遴選女夫子一事的情景。
真好啊。
徐宮令年華不復,卻持重穩妥,言語和煦,是個美人。
張女史,不,張婺自從武英殿奏對之後已經高升成了新成立的尚文局司學司的典學,官居七品,應該稱之為張典學了,張典學雖然飽受苦楚,皮色遜於尋常宮人,可是身骨端方內有錦繡,也是個美人。
與美人對坐相談,說的又不是後宅里的那些瑣碎,而是如何讓宮女們能夠好學上進,韓若薇只覺得自己幾乎要飄飄然登仙了。
更不用說一旁還有容色極美又漸生出活氣兒來的皇后娘娘在坐。
張典學說宮女們應該初學論語,徐宮令卻說宮女們當先知禮,皇后說「都行」。
張典學說宮女們學了習字之後應該可以每月往家中去信,徐宮令卻說宮中與外信箋往來當慎之又慎,謹防有小人詆毀宮闈,皇后說「都有道理」。
最後就是三個美人齊齊看向她,問她可有主意。
哎呀呀,就算是當了神仙,又哪會有這般的快活?
韓若薇看看這個美人,想說好,看看哪個美人,想說應當應當,糾結一番之後才說:「張典學熟讀典籍,徐宮令長於宮務,我倒覺得不如先將些史書上的女子的故事編纂成冊,規矩也好,道理也好,都納入其中,倒是能好學一些。至於往宮外寫信一事,既然得寫信,那也得送信,送信一事好好管著才是要緊的,不如就在宮規中定下,要是誰犯了錯處就依規處置,其錯也在各人。」
說完,韓若薇才看見皇后對著自己笑:
「二舅母還說自己拙笨不堪,我倒覺得二舅母想事甚是穩妥,我把你找來還真是找對了人。」
想起皇后的笑,韓若薇只覺得膝下的地磚也不硬了,刮到自己身上的寒風似乎也不那麼冷了。
太監誦讀《內訓》的聲音還在繼續。
「況婦人德性幽閒,言非所尚,多言多失,不如寡言。故《書》斥牝雞之晨,《詩》有厲階之刺,《禮》嚴出梱之戒。」
多言多失,不如寡言?
這分明是讓她閉嘴。
看著自己眼前的青條石,韓若薇笑了。
她在太后的面前寡言了數十年,那又如何呢?太后一口一個「韓氏」地喚她,慈寧宮那麼大,太后只允許有一個人的聲音,那就是太后自己的。身為太后,明明應當是天下女子之表率,可太后呢?她做了什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