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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小一杯。
扣門如老君,有一套專門招待客人的茶杯和水晶杯,盛滿約莫能抿上三小口吧,用他的話來說,量少為品,多則牛嚼牡丹。
雖然他自己用的是大杯。
然而判官偏偏是一口倒,抿了一小口梅子酒,當即面紅耳赤,不知今夕何夕,從拘謹的悶葫蘆,變成侃侃而談,無所不談的話匣子。
「老君您不知道,地府的空氣越發濁了,閻王被熏得越來越黑,這才打發我來買美白丸。唉,污濁之氣在那兒擺著,怕是每日一丸也沒用。」
老君笑意盈盈:「那便一日三丸。」
「這倒是好法子。」判官翻了翻錢袋子,隨即重重嘆氣,「可實在是囊中羞澀,吃不起啊。不瞞老君,十八層地獄又要擴建了,但給天庭上了好幾道求撥銀子的摺子,總沒有回音。閻王就尋思著裁減一下地府的用度,前幾日還鬧了一個笑話。」
老君來了興趣:「什麼笑話?」
「孟婆熬湯的材料少了幾味,藥效沒那麼強,有一人喝了孟婆湯轉世投胎,前世之事沒有忘乾淨,一落地便出口成章,弄得十里八鄉都以為他是文曲星轉世。」判官失笑,「哪裡知道,他上一世其實是個幾十年都未中舉的老秀才,活活讀書讀死的,牛頭馬面去勾魂時,他還死不瞑目地念叨著『回』字有四種寫法。」
「後來如何?」
「還能如何。」判官搖頭,「閻王罰了孟婆一個月的俸祿,自個兒十年的俸祿也罰了。然後改掉那人的生死薄,讓他當夜嗆奶而亡,勾回地府灌了孟婆湯,又重投一次胎。」
老君不置可否,笑吟吟又倒了一杯梅子酒,判官卻說得停不下來,繼續道:「老君,你可知生死薄其實是三本?」
「哦?」
「我不小心瞧見的。」判官醉得厲害,白淨的臉皮紅得猴屁股一樣,他遲緩地四處瞧了瞧,沒有人,只有一個冒著煙氣的八卦爐。
他放了心,咧嘴一笑:「在閻王的書房裡,我去送天庭公文時他剛好有事出去,那三本生死薄就在桌上。一本神仙,一本妖魔,一本人。」
所以一小杯梅子酒,李八卦光明正大聽到了兩個事關地府的大秘密:生死薄有三本,還能改。
很快,月亮慢慢從雲層里鑽了出來,缺了一大個口子,依然明晃晃的,照得天地一片溫柔的盈白。
呱呱呱。
不遠處的池塘響著不知疲倦的蛙鳴,晚風吹過,帶來一襲清新的蓮花香。
聽得李八卦有些餓了,等了一會兒明舟,見他還是驚呆的模樣,沒有任何反應,不由又拍了拍他的頭,鼓起臉:「你到底去不去呀?不去我可走了,不然二師兄走遠了。」
地府不是那麼好去的,要等陰氣最重的時候,地獄之門打開才能進去。而地獄之門,只有池硯能看見。
「可、可……」明舟手緊了又緊,最終還是無力垂頭,「不行的,我們兩個法力低微,地府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而且八師兄說過,一切都是定數,強求不來。」
「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那是定數呢?」李八卦歪了歪頭,頓了頓又道,「還有我們之前並沒有求過呀,又何來強求?」
她歪理一套一套的,明舟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呆呆道:「真的可以嗎?元、元清他真的還能活過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李八卦眯著眼睛往前一瞧,是孟洵,池硯,花無邪和曲雲流。
看來池硯是要出發尋地獄之門了,她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回頭道:「你只說想不想十二師兄回來吧。」
明舟忙不迭點頭:「想!」他做夢,不,他不做夢都想元清回來!
「那乖乖跟我來。」
再不猶豫,明舟一咕嚕爬起來:「嗯!」
……
陰氣通常子時最重,黑白無常也喜歡那時出來勾魂。可李家莊近來死人太多,鬼怨太重,天才擦黑,他們已經打開地獄之門出來。
黑無常打了一天的馬吊,此刻一臉憔悴,哈欠連天,連勾魂鎖都拿不穩。
白無常斜了他一眼,從兜里掏了個東西扔他懷裡:「黑老弟,要是被閻王知道你們私下開賭局,看他不剝了你的皮。」
「嘿嘿。」黑無常定睛一看,原來白無常丟的是個蜜桔,他「嘿嘿」笑了兩聲,剝開橙黃的剝皮,掰一瓣拋到嘴裡,酸甜多汁,很是醒神。「我這也是沒辦法,上次勾了李家莊那人,被他家凶婆娘追到地府大鬧一場,閻王可是扣了我兩個月的俸祿。不贏點錢,日子過不下去啊。」
話雖如此,但你贏過嗎?
白無常眼裡寫著明晃晃的鄙視,不再理他,打著哈欠慢悠悠往李家莊走,今日他們接的任務是勾二十個魂。
可有得勾咯。
「唉,白老哥。」黑無常追上來,嬉皮笑臉道,「不如咱們打個賭唄?」
白無常懶洋洋道:「賭什麼?」
「不多,十兩銀子。」黑無常想到杭州樓外樓的東坡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早早和判官求來幾日後去杭州勾魂的差事,如今萬事俱備,只欠吃飯的銀子了。
白無常嫌棄道:「我是問你,賭什麼?」
黑無常雙目清亮,看著不遠處的李家莊,胸有成竹道:「賭那凶婆娘還要殺多少人。我賭三百。」
李家莊共有四五百號人,除去他們這幾日勾的一百多,三百差不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