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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子女,最後他還領養了一雙兒女,才得以延續宗廟,男孩要做念梨,女孩叫做若霜。至於這副幅畫,則是他過世時抱在懷裡的。」
「念梨,若霜...」
梨霜似被雷劈中了,腦中轟隆隆全是這兩個名字,胸口漫起驚濤駭浪,潮濕中夾著陣陣痛楚。
原來,他騙了她!
傻子,這個大傻子!
梨霜抱著畫軸,淚水吧嗒吧嗒滾落,滴在絹紙上,蘊開一團水跡。
「...姑娘?」
書生慌了,越發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梨霜吸了吸的鼻子,含淚綻出最明媚的笑意:「我沒事,謝謝你!對了,方才你說的那個白玉棋子,可還在?」
書生搖搖頭:「不在了,很早之前就被什麼人買走了。」
梨霜眸光微黯,有些失落,但轉念一想,能讓她尋得這副畫,知道時雍對她的情意,已是萬幸,哪還敢奢求別的。
她深吸了口氣,抱著畫軸大步離開,身形恣意灑脫,是這萬年來從未有過的暢快。
從夢中醒來之時,正是清晨,清淺的晨曦透過東面的窗欞映在她臉上。梨霜望著緊閉的窗戶凝了半晌,終究沒按耐住,起身推開,迎著朝陽極目望去。
巍峨宮牆中,銀川矗立在一棵枯樹下,背對著她。只遠遠一眼,她便能感覺到他周身淒冷的氣息。
枯樹!
梨霜細目望去,見銀川身前的那棵樹正是之前那棵沉香樹,明明正是花期,它怎麼突然枯萎了?
她心頭咯噔一下,立即著人打聽,才得知沉香樹昨夜不知何故,快速枯死了。
她走到迴廊上,默然望著那抹白衣人影。
那沉香樹是銀川的師傅紫萸神女親手所種,上次沉香樹因為她而枯萎,他甚至不惜將她囚禁了十日,足見他師傅在他心裡的地位。
此次沉香樹枯死,他的心境可想而知。
微風習習,男子靜靜立在那裡,髮絲和衣寐隨風飛揚,晨曦如絲縷般撒在他身上,卻如同冰上籠了層淡淡的寒煙,越發淒冷。
望著他的身影,梨霜的心似螞蟻在啃噬著,泛起綿密的痛意,她扶著欄杆的手也越縮越緊。
她曾在重華宮密室看到過紫萸神女的畫像,一襲銀甲,長劍如虹,雖戴了一張面具,卻仍舊能透過那雙清澈堅定的水眸,和那傲然的身姿,窺見其舉世無雙的風采。
世間雙大多容貌相同,傳聞襲玉同她的生母,紫萸神女的妹妹有八成相似,那麼紫萸神女一定也和襲玉很像吧...
那般美貌,又是獨一無二的戰神,這樣的女子怕是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會為其動心吧...
難道銀川他真的...
之前,她也曾隱隱有過這個念頭,卻都被她以各種由頭壓下了。可此刻,望著他悲傷寥落的背影,再聯想過往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對襲玉的容忍,這個念頭就像刺,在她心頭生根發芽。
這一日,整個重華宮鴉雀無聲,寂靜的如同一片死地。銀川立在那棵枯樹下,分毫未動,如同被定住的木偶。
天鏡閣上,梨霜也立在迴廊上,整整看了他一日,直到天色漸暮,斗轉星移,整個天宮籠在黑夜裡時,那抹白衣仍舊沒有動。
那一刻,梨霜再也忍不住了,她飛身而下,如流星劃落在重華宮裡。
「夠了!」她攥著拳頭,走到他身後。
以前面對他時,她總是小心翼翼,謙卑溫順,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量,竟然敢這麼跟他說話。
然而,銀川卻似沒聽到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梨霜心裡的刺越扎越深,倏地走到他面前,死死盯著他:「我不知道帝君和紫萸神女有什麼樣的過往,但是帝君,我若是神女大人,定不希望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子,如此失魂落魄。」
銀川脊背一僵,眸底起了細微的變化,淡漠地吐出兩個字:「你不懂。」
喉嚨似被魚刺梗住了,梨霜噎的半天說不出來話,許久才道:「既然我不懂,那你就告訴我啊,你說了我不就懂了嗎?」
銀川只冷冷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帝君!」梨霜大喊。
男子頓住腳步,微微側過頭,雙眸清冷好似千年寒冰:「沒有人可以同本尊的師傅相提並論,你,也不能!」說罷,傲然離去。
望著他冷若寒霜的身影,梨霜身子一晃,心口處似被巨錘砸中,伴著破裂聲,有什麼東西四分五裂。
原來,你果然是心悅她的!
梨霜眼眶驟紅,酸澀伴著痛楚從心底漫向四肢百骸,連指尖都是痛的。
可是銀川,那我呢?我和你的過往算什麼,和你在凡界的八年又算什麼?只是你這數十萬年裡,最微不足道的劫嗎?
當年得知時雍並未辜負自己後,梨霜輾轉千年,只想尋得他的轉世,卻始終沒有所獲。直至升仙,在天界遇到了銀川,並從昊京那證實,時雍便是銀川歷劫所化時,她的世界都被照亮了。
她以為,萬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卻不想竟踏入了另一個深淵。
如今看來,她和銀川之間,也不知到底是他的劫,還是她的劫...
她挑起唇瓣,眼底濕潤,蘊滿了自嘲。
也罷,銀川和紫萸神女之間有十幾萬年情意,豈是凡界區區八年可比的?
她深吸了口氣,昂起頭,強撐著往外走,雙腳卻似踩在冰刃上,每走一步都疼得滴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