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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的溫柔善意有千千萬萬種,有人像是月光、溫柔靜謐,卻也有人像是烈火、能滾燙人心。是他始終不肯承認自己動心,是他太過執著幼時的幻想。
蘇螢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一步踏上前來,逼問道:「那我娘呢?她現在在哪裡?!」
蕭郁愣怔了片刻,終於自回憶中脫身,正想開口,卻聽得洞穴外傳來了好幾聲犬吠之聲。在半夜的山林間,顯得尤其明顯。
兩人對視一眼,蘇螢立刻捧起沙土,一邊就將火堆熄滅,一邊壓低了聲音湊近來:「是敵是友?」
身邊的人突然靠得這般近,近的蕭郁稍稍一轉頭,就能望見少女瑩白耳垂上的小洞,。從前在雷澤山時,那兒總是綴著一顆玉珠,每當少女走動時,那枚玉珠總是會在少女纖長的脖頸處晃來盪去,讓人忍不住想要探手緊緊握住。
蕭郁沉吟片刻道:「用獵犬尋人,應當是蠻族人才有的習慣。」
蘇螢咬了咬牙,將蕭郁的匕首緊緊握在手中,低聲道,「你帶著秦玉先走,我來斷後。」
——她雖然還猜不透仙君心結所在,但卻能隱隱感覺到應當與蠻族有關,而秦玉既然是邊關能將,那絕不能死在這裡。
蕭郁倒是沒出聲拒絕,可卻一把搶過蘇螢的匕首,轉身扶起秦玉朝洞穴外行去,「別傻了,你現在可是既無靈力、又不會武功,怎麼斷後?」
月色之下,蕭郁的影子被逐漸拉長,直到蘇螢的腳尖前方。
蘇螢蹙了眉,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低聲道:「方才就想問,我失蹤之後宮內是什麼情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尋了來,其他人什麼時候到?」
她順勢將秦玉的另一隻手臂托在自己肩上,好減輕一些蕭郁的負擔。
蕭郁斜斜的看她一眼,腳下不停,可聲音中卻帶上一絲不明的意味,「你是當真不明白,還是不願意明白?皇宮內外的禁軍是由祁嘉全權控制,宮中突然出現這麼多刺客,他會不知情嗎?」
蘇螢渾身一僵。
蕭郁又道:「你可別忘了,讓秦玉與張覺成婚是誰的主意?張覺今日又是如何進的宮、為何單單他進宮這一日就發生了行刺之事?」
蘇螢不吭聲,只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足下。
蕭郁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心頭的嫉妒瞬間燃的如同燎原大火,可是卻被他竭力壓制下去,繼續勸道:
「——仙君若是順利渡劫,便是天地靈力匯集之時,屆時只要你能成功吸取天地靈力,便可重塑龍筋之骨。或許這位仙君的心結,便是不能當一位以身殉國的曠世名臣?」
這一次,腳步聲終於停了下來。
蕭郁轉頭看向蘇螢,:「螢螢,這等天機你該不會當真以為是蘇澤自己能拿到吧?」
蘇螢看了男人一眼,又收回視線盯著自己的鞋尖:「這消息,是你故意放給兄長聽的?」
「我說過,必定會為你重塑龍筋。」
凝結在青翠草葉上的露珠愈滾愈大,壓的綠葉重重的彎下腰來,終於不堪重負,讓晶瑩的露珠滾落在草地間,不見了蹤影。
***
夜深霧重,山路難行。更何況兩人還扶著秦玉,也是大大的拖慢了速度,眼瞧著身後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蘇螢狠狠的握了握拳,對蕭郁道:「這樣不是法子,再拖下去我們都會被捉住。這樣,我和秦玉在這裡等你,你先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藏身之處。」
蕭郁看她一眼:「絕無可能。」
他絕不可能再與她分開,即便只是幻境一場,那也絕不可能。
蘇螢頓時氣急,乾脆也不走了。
她本就因在水下的搏鬥渾身酸痛不已,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又開始逃命,到了現在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要用盡了。
蘇螢乾脆彎下腰來,將雙手撐在膝頭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視線不經意的從秦玉的傷腿處掠過——已經沒有半分血色氤氳出來,想必血已經止住了。
她歇息了片刻,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你不願去,那我去!」她伸出手來,「將匕首給我,你陪著秦玉等在這裡,等我探好路了就回來找你們。」
蕭郁的瞳孔微縮,偏過頭時脖頸線條拉的極修長,上下滾動的喉結看得清清楚楚。他正想開口,蘇螢卻已經不耐的催促,「快點!你不是想替我修復龍筋嗎,我們倆要是提前死在這裡,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蕭郁卻仍舊沒有動。
蘇螢嗤笑一聲,再不願等,手腕一翻直接就從蕭郁手中將匕首奪過。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的極近,手指一開一闔之間,免不了肌膚相交。
時隔百年,他終於又重新觸到了少女。
掌間的細沙似乎終於停止了流逝,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等蕭郁回過神來,匕首早已經不在手中了。
就連指尖也忍不住顫了顫,蕭郁的聲音因為竭力壓制激動而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沙啞,他喚:「螢螢,等離開這裡之後,我能不能……」
蘇螢擺了擺手,自他左側擦身而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且度過眼下陷境。」
——至少不再是明晃晃的拒絕與厭惡。
蕭郁的瞳仁顫了顫:「好,好……」他忍不住轉過身來,又開口,「那我,你——」
話才開口,他眼角卻看見一道寒光閃過,利刃被狠狠地插入了胸膛。那力道實在算不得大,畢竟蘇螢現在的氣力實在是不足,可蕭郁卻不知為何竟站不住穩似的,後退了半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