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螢螢,螢螢!」
「……不」
「我不是……」
少女還是穿著那一身白裙,如雲墨發用金色步搖挽成松松的髮髻,一半垂在胸前、一半綴在身後,雙眼之中滿滿的都是依賴欣喜,正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來。
她滿心滿眼都只有眼前的人,再也容不下半點,開口的輕喚就像是裹了蜜一般:「江郁,江郁!你看我給你尋了什麼好東西來?」
蕭郁愣愣的看著少女,喉頭控制不住的滾了幾滾,還未等腦中反應過來,雙腿已然大步朝前邁去,展臂一把就將人緊緊按進懷中。
「你去了哪裡,叫我好找!」
若是仔細一聽,就可以發現原本沉穩的聲線竟然正微微發著抖,像是在竭力克制著什麼。
蕭郁手中的力氣逐漸加重,那些隱藏在暗中的、從未暴.露於任何人前的念頭此時此刻瘋狂的席捲著他的神志。
占有欲混雜著失而復得之後的後怕和慶幸,竟然讓蕭郁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來:不能讓她再離開自己了,再也不能。
溫軟的身體愈發的貼合在他胸膛中,這般的默契,仿佛兩人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如就吃掉她,她的靈魂血肉都與自己合二為一,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能離開自己了。
永永遠遠的留在他身邊了。
就在這時,少女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似的,忽然抬手輕輕的推他,又將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頭,低聲道:「我哪兒也沒去。」
她牽住蕭郁的手,貼緊自己的胸口處,「我怎麼捨得離開你?」
掌心下是砰砰的心跳,那樣的真實。心頭那股子飄忽不定的不安感終於褪去了些許,蕭郁心中長抒一口氣,正想開口,卻驚覺手下觸感好像有哪裡不對!
有什麼濕熱粘稠的液體從少女的胸膛湧出,逐漸染濕了他整個掌心。
蕭郁手指一僵,立刻推開少女,去瞧是怎麼回事。
只見原本純白的衣裙不知何時竟然染滿了鮮血,便做了一襲紅裙。蕭郁顫抖的伸出去來,輕輕撥開少女如雲的黑髮。
——胸口處竟然豁然出現一個黑黢黢的洞,正汩汩朝外冒著血。
少女卻不覺得疼,只笑眯眯的抬頭看著他,調皮道:「怎麼看呆了?你忘了嗎,這是你的傑作呀,你奪了我的靈力,抽了我的龍筋……」
她將臉埋進蕭郁的掌心,臉頰柔嫩潔白的肌膚輕輕磨蹭著蕭郁的掌心,低低的笑出聲來,「我已經死了啊……江郁。」
「是你動的手……」
「你不記得了,嗯?」
她抬起頭來慢慢的湊近了蕭郁,巴掌大的瑩白小臉傷笑容悽厲可怖,直到兩人之間不過一掌寬的距離時,她才停下,一字一頓慢慢道:
「……我是被你親手殺死的。」
蕭郁的睫毛重重一顫,猛地睜開了雙眼。
鎏金五安繡竹紋青紗帳遮去了外間的日光,安神香靜靜地在榻邊的高案上燃燒著,一室靜謐,沒有鮮血、沒有冰冷的屍體。
——也沒有痛徹心扉的絕望。
蕭郁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好半晌都沒有動靜,說那是一具沒有了任何聲息的行屍走肉都不為過。忽而聞得三聲輕扣,只聽越漱在寢殿外低聲請示:「少主,須彌谷李尋求見。」
殿內久久都未有回音。
越漱看著緊閉的殿門,面色為難,權衡好幾番,終於還是硬著脖子道:「他說,他有雷澤山那邊的消息。」
「讓他進來。」
沙啞暗沉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讓越漱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實在是他將這消息遞進來,自己心頭也是沒底。昨日那位李公子才被「請」了出去,今日卻又登門造訪,若非他知曉自家的主人對雷澤山的一舉一動都關心非常,他如何能答應傳話?
這須彌谷說起來,祖輩上倒是與無妄山有些老交情,可那已經是幾千年前的老黃曆了。自從須彌谷的前前前任谷主放出豪言壯語,不自量力的想要奪無妄山的機緣仙機之後,兩家就已然撕破了臉。
現如今的須彌谷早已是個破落戶,不過強撐著花架子罷了,竟然也敢和他們無妄山叫囂攀交情,真是笑掉他越漱的大牙!
也不知道昨日少主為何那般脾氣、絲毫不計較,要讓他越漱說,趕出去那都是手下留情的,應當打出去才是真!
只不過……無妄山與雷澤素無往來,井水不犯河水,少主到底為何對花這般大力氣去探雷澤?
越漱搖搖頭,警告自己莫要揣測少主心事,眼角瞥了瞥李尋,隻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站在階下。
昨日還囂張不已的李尋,今日的態度已截然不同,也不知昨日回去之後他到底發生了何事,只見他抱拳朝蕭郁一彎腰,行了禮之後方道:「在下年幼不知禮數,昨日多有冒犯,還望……還望山主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話音才落不知從來傳來一聲嗤笑,倒讓李尋脹紅了一張麵皮。他一個修煉了三百多年的人,對著蕭郁自稱年幼,確實多有不恥。
可……
李尋將一切雜念都拋之腦後,只道:「聽聞山主在尋一尾沒了筋的龍?我須彌谷別的不說,探聽消息這方面卻有幾分門道,只是倒也不知這天地之間的真龍盡歸雷澤山,又怎會多了一尾沒了筋的龍出來?」
蕭郁眼皮半垂,單手撐在下頜處,並未說話,可單就那眼神,便讓李尋打了個寒噤。<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