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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除心魔、拔去靈脈中所有的魔氣,哪裡是喝喝藥、泡泡清心潭這般簡單的事?
蘇螢昏迷的那段時日裡,自家少主到底是如何拼卻自身性命、灼燒神魂去救人的,綠袖一一看在眼裡。原本以為會是和和美美的結局,哪裡料到那方是新婚大喜、自家少主卻只落得一個病體微弱、孤身一人的下場?
隨著殿門「喀」的一聲關上,綠袖抽噎的聲音也消失在耳畔。蕭郁這才睜開了眼,他直愣愣的望著帳頂,眸中是全然的空白,忽而喃喃道:「螢螢……」
——竟然這般快,你就要成親了。
他抬手遮住雙眼。
「螢螢——」
大殿空空蕩蕩,他的痛苦終於不必再隱藏。
*
翌日,綠袖照舊來送藥時,卻見蕭郁坐在窗下,手中把玩著一條小麥色的長鞭。
那長鞭一眼望去便知質地極佳,絕非凡品。
她照舊奉上靈藥,可這一次蕭郁卻並未立即飲下,反倒是示意她先擱在一旁,開口問:「此鞭如何?」
綠袖仔細瞧了瞧,搖頭道:「奴婢不懂。」
蕭郁笑道:「罷了」,卻仍舊不伸手碰那碗藥,只專心瞧著手中的長鞭,一寸寸一厘厘的打量著,用著十二萬分的仔細。
少時之後,綠袖終於忍不住了,催促道:「少主,該喝藥了,涼了藥效就打了折扣。」
「不必了,倒了吧。」
綠袖瞳孔猛地一縮,聲音控制不住的提高了些,甚至到了有些許刺耳的地步:「少主!」
蕭郁擺擺手,止了她的話頭,「你我都知曉,不過苟延殘喘而已,何必多費這些心思」,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端詳手中的長鞭中,自言自語一般道:「她擅長用鞭,此物倒是合適。」
——渾然像個沒事人一般。
綠袖卻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起身,朝著殿外跑去,口中叫道:「奴婢去尋二殿下!我不信二殿下她……她會……」
可還未等她奔出幾步,整個人卻被釘在遠處,分毫都不能動彈。
蕭郁收回施法的手,看著她的背影,聲音輕的仿佛是在夢囈、又像是在交待後事,「不必急在此時,我會讓你去尋她的。」
他收回視線,看著靜靜躺在掌心的長鞭,眼神溫柔到不可思議。
「待我死後,你替我將此物送給螢螢」,話才至此,他聲音就是一頓,好似陷入了什麼兩難的境地,「也不知她聽聞我的死訊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更開心一些?」
「少主!」
蕭郁卻充耳不聞,只兀自猶疑著:「還是罷了,她大喜的日子,不宜聽這些事情,恐不吉利。」
「少主……」綠袖整個人輕輕的發著抖,幾乎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蕭郁卻似終於決定了什麼大事一般,整個人如釋重負道:「哭什麼?要開心才是。」
轉眼又是五日過去。
蕭郁依舊不肯喝藥,任誰勸說都無用,只一心一意的擺弄那跟長鞭,將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術法、靈紋一股腦兒的堆上去。
他的身體原本就如同風中殘燭,全靠那藥撐著罷了。一離了那救命的藥,不過才短短几日,他就瘦得幾乎只剩了一把骨頭。絲絲縷縷的白髮混雜在原本如墨的發間,整個人如同突然遭遇了凜冬的蝶一般,無法遏制地衰敗了下來,慢慢顯出瀕死之相。
綠袖知道,自家少主已斷了最後一絲的生志。
這一夜,萬里無雲。
一輪圓月浮在漆黑的夜色中,皎潔的仿佛觸手可及。
極為難得的,蕭郁忽然來了出門的興致。他制止了一干想要陪同的人,仔細的換了一身黑袍,又取了玉簪將及腰的發挽在腦後,等打理妥當之後,獨自一人去了後山的懸崖處。
懸崖陡峭,崎嶇不平的青黑岩石裸.露在地面,縱使在這般生機勃勃的盛夏,卻依舊無一綠色。蕭郁獨自一人走在這陡坡上,山風獵獵,衣袍拂動,瘦成一把骨頭的他好似下一刻就會乘著這夜風飛走了一般。
亂發遮住了視線,他停下步子,遙遙望了天際一眼,又埋下頭去,一步接著一步的走著。不知花費幾多時間,他終歸還是成功到了懸崖邊上。
蕭郁曲起一條腿,另一條腿則懸在崖外,靜靜地看著那汪月亮,又從懷中將長鞭拿出,擱在掌心細細摩挲,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柱香後,他終於還是決定,在這一刻小小的放縱一番。
蕭郁抬起手來,手指凌空描畫,細緻的勾勒出一個惟妙惟肖的少女幻影來。
少女的周身都被月華籠罩,像是渡了一層璀璨溫柔的銀邊。就好似那一年兩人初初相見,蘇螢乘著月色從天而降、將他從凶獸手中救下的模樣。
蕭郁痴痴的望著眼前的人,修長寬大的手掌虛虛籠著少女的側頰,拇指從下頜摩挲至耳下,他笑得溫柔極了:「你要大婚了。」
少女點了一下頭,輕聲說「是。」
此言一出,原本輕撫著臉頰的手指便是微微一顫,蕭郁喃喃說了一個「好」字,又自言自語道:「雷澤和岐山你都不必顧慮,我早已打點妥當。聞高承那邊自然也是,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