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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自蘇螢那番話之後,便一直沉默不語。見蘇螢這番動作,薄唇動了動,他終究還是沒忍住,緩聲道:「原來今日是殿下的大日子,那殿下的母親……」
「嗯?」蘇螢抬起頭來,雙手朝後用力一撐,整個人就跳坐在書案上,她晃了晃腿,望著自己的鞋尖,低低道:「我娘親啊……我出生後不久她就去世了,我只在爹爹的幻術里見過她的模樣。」
晃動的鞋尖停了下來。
江郁的視線不受控制的落在那張側頰上,喉頭滾動,忽然開口:「若是殿下的娘親還在,一定會很疼殿下的。」
蘇螢扣了扣指甲一側的軟肉,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啊」,她轉過頭看著江郁,眸中閃動著的俱是溫柔:「她當年應該是預料到自己命不久矣了吧?所以才給我準備了那麼多的東西。」
她笑了起來,「每一季的衣裙首飾、各式各樣的珍寶靈材,多的就連爹爹的寶庫都塞不下」,蘇螢掃了江郁一眼,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起,「你可別可憐我啊,娘親她啊是頂頂好的娘親,如果她可以的話,我相信她一定會陪在我身邊的,不管發生什麼。」
「——她一定也是沒法子。」
鮫珠幽幽,柔白的光線映在江郁的眼中,
恍然之間,蘇螢竟覺有綿遠不斷地溫柔和笑意從那雙永遠淡漠無波的眸中散發出來。
她聽見江郁道:「殿下有位好娘親」,話語停了停,她又聽見蕭郁道:「這烏梅……」
蘇螢忙忙的打斷:「我很喜歡!我最喜歡吃烏梅了。」
江郁一怔,隨即唇邊噙了一絲笑意,「殿下喜歡就好。只不過烏梅到底不能算作生辰賀禮,過些時日焚爐秘境將開,我去為殿下尋一把趁手的武器作為賀禮吧。」
喜悅和驚訝交織,驚喜來的太突然,突然到幾乎讓蘇螢失去了反應,只呆呆的望著江郁。
這傻傻的模樣卻不知又是哪裡取悅到了江郁,只見他站起身來,原本收在身體一側的手臂抬起,輕輕撫了撫蘇螢頭頂的黑髮。
說出的話溫柔的就像是蘇螢從不敢肖想的美夢。
「趁著今日未過,祝殿下歲歲無事,得償所願。」
***
同樣都是烏梅,甚至這一次的烏梅因著裹了精心熬製的甘蔗汁,酸酸甜甜、口感極是不錯。與百年前幾乎能算掉人牙齒的一比,要好上數萬倍。
可那又如何?
從前蘇螢心悅他,一心一意都放在蕭郁身上,被一包烏梅隨隨便便的打發,也甜的像是吃了蜜。但現在蘇螢對蕭郁沒了半分念頭,就算蕭郁將整個世界都捧到她眼前,她也無絲毫意動。
她看也不看那包無人問津的烏梅,漫不經心道:「我從不喜烏梅,都督竟連這也不知?」
「既然蕭大人不願意分給大家,那就算了」,蘇螢轉頭看了看天色,又問小月:「雲公子安排好了嗎?」
小月早已回來了,恰好碰上方才女帝與都督僵持的場面,不敢出聲,現聽到女帝詢問,才走上前來低聲道:「已經安排妥當」,她遲疑的看了一眼蕭郁,聲音壓的更低,「雲公子今夜就宿在兩儀殿的偏殿中,奴婢們早已準備妥當。」
蘇螢點點頭,偏過頭望向蕭郁,出口趕人:「時辰不早了,宮門不久就要落鎖,都督還是莫要錯過時辰。」
說著站起身來,繞過蕭郁,幾步邁出姑洗亭,就要離開。
兩人錯身而過,蕭郁手指一動,就想握住那片拂過的袍角,可他的動作到底慢了一拍,兩廂堪堪錯過。
蕭郁僵立在原地,就連原本挺直的背脊仿佛也彎了下去,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閃過從前的幾多回憶,烏梅一事定然還只是冰山一角。而在那些他還尚不知曉的地方,到底還有多少委屈?
直至此時此刻,他才終於徹底的醒悟過來,那幾年的時光里蘇螢到底付出了多少、隱忍了多少。
刻在回憶中的那些笑靨背後,又有多少強忍住的黯然和心酸。
他呆站許久,一直不敢回頭,可漿拂水波的動靜卻始終沒能傳來,蕭郁轉身一瞧,只見祁嘉正負手身後,攔在蘇螢跟前,正朝他投來一眼。
不屑的、威脅的。
緊著著他就聽見祁嘉開了口,「陛下不必再多費時間挑選帝後了。」
蘇螢歪了歪頭:「什麼?」
祁嘉抬頭將她耳邊的亂發抿至耳後,「帝後人選已定。」
蘇螢更加疑惑了,她這個皇帝都還沒點頭呢,怎麼帝後人選就定下了。
「——是誰?你可別給我選個什麼亂七八糟的……」
「是臣」,祁嘉收回視線,眼眸半垂,望著眼前的少女,眸中閃動著的儘是粼粼的光:「你的帝後,是我。」
蘇螢立刻反應過來,拿眼神點了點祁嘉,「你可別鬧了,你應當明白若是成為帝後,你諸多抱負……」
「沒人比臣更清楚了」,他牽過蘇螢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胸膛,「臣只問陛下,可否願意?」
掌心之下是一聲重過一聲的心跳,蘇螢的眉間蹙起了一道淺淺的痕跡,良久都沒有開口。
蕭郁轉過身來,朝著兩人的方向疾步走來,攜雷霆暴雨之勢,衣袍紛飛間,獵獵作響,他凝神緊張的望著蘇螢,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她……
她會如何?
原本鉛灰色的雲朵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了烏雲叢叢,沉沉的漂浮著,仿佛就要自頭頂壓下來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