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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圍繞在水葬台邊敲鼓念經,穿著藏袍的藏民將兩具遺體一點點分割開拋下水葬台。
她只在秦嘉敘述中聽過他養父母死屍的慘烈模樣,從未想過還有機會直面。
她看見了。
只一眼就能確認,這一定是當時的畫面。
兩人的臉已經沒辦法稱作是臉了,千瘡百孔,身軀也是,幾乎只剩下骨架,鬆鬆地掛著一點血肉。
就連骨頭上都還爬著叫不出名字的蟲子,蟲子仍然在啃噬他們的骨頭,骨頭上密密麻麻的黑點,都是被啃噬的痕跡。
樂瞳毛骨悚然,背後發涼,直面遺體的一部分帶著蟲子被丟進江水中。
做這件事的人戴著手套,小心翼翼不敢被蟲子碰到,如果被碰到,可能會遭受一樣的折磨。
得說還是秦嘉和他養父母的為人夠好,所以變成這樣也還是有人願意為他們以藏民該有的方式送葬。
否則的話,為避免沾上不必要的麻煩,讓他們曝屍荒野、被狼群或者其他野生動物啃咬,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
樂瞳肩膀被鎖住,她猛地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氣候還算溫暖,可她臉上的淚水冰涼。
「沒事了。」
秦嘉抱住輕輕拍著後背,也不問她看見了什麼,樂瞳也沒想過要說。
過程不用再給他細細描述了,那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她唯一想說的只是:「我覺得他們現在很高興。」
她皺眉解釋:「從我們再次遇見開始,我好像就有很敏銳地直覺,我現在直覺,他們此刻是真的得到了超度,他們很高興。」
秦嘉不是第一次回到這裡看他們了,但聽樂瞳的意思,好像他們這個時候才真正得到「超度」離開。
他一言不發地抱緊了她,任風吹在他們身上,衣服隨著哈達和經幡一起飛揚。
不知過了多久,有彆扭的普通話傳來:「次仁?」
樂瞳一震,有人來了,她趕緊和秦嘉分開,兩人回到最高的平台上,看清了來人。
那人穿著陳舊的藏袍,滿面的風霜,蹙眉盯著秦嘉,確定他就是自己熟悉的人之後,露出笑容來:「真的是你。」
秦嘉握了握樂瞳的手,走上去和他說話。來人看起來得有四十歲左右,也可能沒有,只是整日風吹日曬,在高原上顯得易老了一些。
後面他們的對話樂瞳聽不懂,說的都是藏語,這個時候她也意識到,在水葬台上閉眼時看到的喇嘛,說的的確是藏語。
秦嘉和那個男人說話的時間不算長,大約十幾分鐘,樂瞳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一個人待著。
快要結束的時候,男人忽然看向了樂瞳,笑著撞了一下秦嘉的肩膀,秦嘉也跟著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再見!」
男人用彆扭的普通話和樂瞳告別,樂瞳趕緊揮揮手:「再見。」
男人笑著走了,秦嘉回到樂瞳身邊,拉住她的手說:「我們也走吧。」
這次樂瞳沒反對,任由他牽著回到車上。
在副駕駛上坐好,繫上安全帶,車子發動起來,樂瞳打開副駕駛的窗戶,再次望向那個水葬台。
哈達飄揚,在那之後,她似乎還能看見什麼影子,就像是在和他們告別一樣。
秦嘉也在後視鏡里看著那裡,他沒吭聲,也沒特地說什麼道別的話。
要說再見嗎?如果還真的有機會再見的話,再來補上這個道別吧。
離開達嘎,會路過一個簡易的收費站,收費站頂端掛著紅色的標語,熱烈祝賀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在簡體字下面還有藏文的翻譯。
過了收費站又行駛了一段路程,越走周邊越荒涼,在傍晚時分,他們到達了崗巴拉山山腳下。
在這裡會有一個連續上坡,海拔三千六,樂瞳開始不舒服了,眼睛疼頭疼,在副駕駛努力吸氧。
「我們今天在這裡休息。」
秦嘉想要停車,讓樂瞳適應一下海拔,這裡還沒真的到山口,只有三千六她都這樣了,真到了山口,海拔至少五千,她只會更難受。
但樂瞳說:「沒事,繼續,我們沒多少時間,吸了氧就感覺好多了。」
她以前覺得自己身體真的一般,現在又覺得很強。
餓了三天之後出院,還能在海拔變高的地方很快適應下來。
吸氧吸了一會,頭疼眼睛疼的症狀就平穩不少,她舒了口氣,指著前面道:「繼續,至少翻過這座山再休息。」
秦嘉還要說什麼,但樂瞳堅持:「我不是逞強的人,不行我會出聲的,放心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拒絕她,她一定會很生氣,秦嘉只能照做。
事實也如樂瞳所說,雖然過程有點辛苦,但她還是挺過來了,一路翻越崗巴拉山,她雖然時不時就得吸氧,但問題確實不大,到了海拔五千米的山口,看著茫茫河谷和泛著淡淡綠色的高原,樂瞳覺得自己升華了。
「我太牛了。」她感慨著。
秦嘉目光划過山口的經幡,在西藏翻山,看到經幡時就說明你已經翻越成功。
「等我一下。」
秦嘉忽然把車停在路邊,在樂瞳不解地注視下下車去了。
她下意識覺得,他可能是去解決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了。
時間這麼長,確實也需要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