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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臨越想越覺得後面這個原因更有可能,屋外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薛臨捂住胸口,慘然道:「這是什麼聲音?這是我心碎的聲音!我這麼多年專心找都沒找到神魂契合的道侶,你居然悶聲不響幹了票大的!」
薛臨情緒來了,正打算順著杆子往上爬,藉機好好討教一番,然而言朔卻突然扯開了話題。
「讓你查的事你查出來了沒有?」言朔問道。
薛臨悄悄翻了個白眼,話題還能轉移得更明顯一點麼,藏私不想說就不說唄,果然,找道侶這事還得靠自己,朋友什麼的,根本就指望不上。
薛臨沒好氣道:「還需要一些時間,不是我說,你這尋人啟示的發得也太顯眼了,明里暗裡來打聽的多了去了,現在人都已經找到了,你到底還想要釣出誰啊?」
言朔平和的眸光中驟然閃出了一絲厲色,釣誰?釣的自然是心裡有鬼之人。
言朔走到窗前,窗外萬里無雲,陽光燦爛,在梅雨季里,是個難得的好天,他眺向遠處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她時的情形。
那天,似乎也是這樣的天氣。
蓬萊算出了他飛升雷劫將至,宗門之人執意要為他辦場送別宴。
他就坐在那大殿的高座之上接受眾人的拜見。
相似的祝詞,寓意吉祥的拜禮,冗長而又無趣。
在神思困頓之際,丹道第一大宗長生宗的宗主帶著她走入了殿門。
在一眾的奼紫嫣紅里,她綰了個清爽的凌雲髻,青綠的裙擺繡著枝枝垂柳,步履間,柳枝擺動。
那一刻,他忽然有種直覺,他或許終於可以得到一場純粹的告別,而不是話里話外祈求庇佑的虛情假意。
「賀喜仙尊……這是鄙宗的少宗主落青。」一長串的賀詞過後,長生宗宗主介紹道。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捧出一隻小小的紫檀木盒:「恭賀仙尊大道將成,祝仙尊事事皆能得償所願,這是落青歷經七七四十九天煉製而成的消元丹,服之可在須臾之間消退修為,避散雷劫……」
少女話還沒說完,長生宗宗主就打斷了她。
「呀!不是早就說了讓你好好準備麼,你這準備的什麼晦氣玩意兒!」
「怎麼就晦氣了,這可是我琢磨了多年的後悔藥,萬一仙尊飛升到一半不想飛了,那不就派上用場了,多一手準備也沒什麼壞處嘛……」
「還頂嘴!」
少女被訓得垂下了頭,悄悄地吐了下舌頭。
長生宗宗主滿臉歉意,言朔卻覺得新鮮,旁人都指望著他飛升後多給點好處,唯獨她反其道而行之,竟想要給他留條退路。
這是對他飛升沒有信心麼?言朔淺笑著搖了搖頭,罷了,也算是個好意。
「無妨。」言朔揮袖親自收下,免了少女再遭一場叱責。
那天,前來拜見的人絡繹不絕,走了一波又來一波,可直至宴終,諸道人影如煙般退散,他唯獨只記住了那道青綠的身影。
落青,化神期丹修,年紀輕輕就做了少宗主,前途是可以預見的不可限量。
就當是錦上添花吧,待他飛升,抽空照看一下後輩的時間,應當還是有的。
那時的他,或許永遠也不會想到,落青多慮之下送的消元丹,最後竟會真的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雷劫如蓬萊所料,如期而至。
最後一道飛升雷劫即將落下的時候,通天之門向他敞開。
他窺見了天命,沒有華光萬丈,只有無邊黑暗,一股強大的力量傾涌而下裹挾了他,似是要將他消融殆盡一般。
頃刻間,雷光乍現破空晝宇,在最後一道雷劫落下的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飛升,或許世間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飛升!
他匆忙地服下了那顆消元丹,那一刻,他無比地慶幸是他親自收下了這個荒誕的賀禮。
消元丹起效很快,他幾乎立時就感覺到了修為在飛速流逝,在雷劫劈上身的前一瞬,他掉落了一個大境界,降到了渡劫期。
只是,他終究還是發覺得太晚,最後那道雷劫已是離弦之箭,不可追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雷劫落在他身上時,由於他修為驟跌,力道相應地減弱了許多。
最後,他雖仍然被吞入了那個無間世界,但卻僥倖地保留下了魂魄。
那是一個觸目皆為虛無的世界,他不知道他在裡面到底遊蕩了多久,處在空蕩蕩的黑暗中,他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仿佛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永生,又好似清醒地逝於了永恆。
回望他的一生,清晰的記憶乏善可陳,他好像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去了攀登,五歲練氣七歲築基,十二歲成為最年輕的金丹修士,而後一步一步修到元嬰、出竅、分神……大乘。
起初,他還會因為提升了一個境界而欣喜不已,可到後來,他便漸漸麻木了,每天按部就班的修煉,修為暢通無阻地提升,他知道自己走在正確的路上,一步一步總能到達,像是一個揭曉了答案的禮物,理所當然地不再驚喜了而已。
他的所有未來好像都變得可以預見,人人都道他會飛升,他也從未懷疑過,甚至可以說,飛升是他漫長且無聊的生命里,唯一還算能帶來些許觸動的目標。
而現在,唯一的這個目標也消散了,他本以為他不會對那個世界有任何留戀,可不知為何,他總想起落青那道青綠的身影,想起她被訓斥時靈動的表情,好奇她為什麼要耗費那麼多年,就為了琢磨個旁人看來只覺得荒誕的異類丹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