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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徐宥同他一樣,皆是將那貓兒捧在手心裡呵護之人。哪承想,早在年少之時,徐宥對阿凝居然就已經起了利用之心。
既如此,他又怎能放心讓此人存活於世。
徐宥方才奪取了沈赤亭的修為,現下實力大增,若非宴清霜有梵天輪迴印傍身,接連對上四位渡劫,只怕早已敗下陣來。
但禁術限制良多,最忌無間斷地大肆消耗,待到靈力虧空之時,禁術的反噬便會如影隨形,頃刻而至。
動情反噬在於心,而靈力虧空,則會影響周身靈脈。
相較之下,後者所賦予的痛苦無以言說,就如同經脈寸斷,再生生剝離出血肉一般。
宴清霜隱隱察覺到靈府不適,招式不禁遲滯了一瞬,而對方密不透風的攻勢,根本不給他半分喘息之機。
只這毫釐之差,徐宥的劍鋒便猛然刺入他的肩頭!
大片的殷紅滲出白衣,他卻好似渾然不覺,只反手聚起魔氣轟向對方靈台。
浮於身周的玄色鎖鏈驀然竄出,死死纏縛住徐宥的長劍,在被掙脫的一瞬,又化作熊熊墨焰沿著劍鋒舔舐而上。
饒是徐宥及時棄了長劍,虎口及手背處,也仍是被灼出一片翻著血肉的焦黑印記。
他垂眸瞥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背,目光不善地覷向宴清霜,冷哼道:「宴兄如今,當真叫人刮目相看。莫非,這便是傳聞中所說的紅蓮業火?」
宴清霜抹去唇角血跡,忍著周身靈脈傳來的愈發清晰的痛感,聞言戲謔抬眸:「你猜。」
徐宥眸光一凜,猝然閃身向後退去,卻見初時被他打散的墨色鳳鳥,不知何時又重新凝出了形態,正噴吐著墨焰朝他衝來。
那墨焰足以灼穿任何法障,徐宥知曉其中厲害,卻摸不透宴清霜真正的實力,便也不敢托大,指尖掐訣召出水靈之術抵擋,一瞬將墨焰壓制了大半。
他冷嗤道:「不過如此。」
正在此時,天邊醞釀已久的雷雲終於蓄勢待發,而雷雲之上,正以肉眼可見之勢,緩緩投下一束仙氣凜然的靈瑞之光。
徐宥聽聞動靜抬頭望去,不禁大喜:「天門已現,大勢將定!」
他手中驀然發力,擊退那盤旋不止的鳳鳥,而後轉眼看向宴清霜:「瞧見了麼,這便是飛升之象。宴清霜,趁現下時辰未到,你最好將凝兒藏身之處告知與我,興許我還能發發慈悲,饒你一命。否則,待我破境歸來之時,便是你的死期。」
飛升者登臨上界之前,可在下界逗留三日,以處理凡世瑣碎。
但宴清霜見此一幕,卻並不感到意外,更未顯露出分毫懼意。
徐宥看到他依舊雲淡風輕的神情,面上陰沉之色更甚,咬牙道:「既然你執迷不悟,你我之間的這筆帳,便暫且記下了。」
說罷,他聚起全力一擊,猛地轟向那不斷襲來的鳳鳥,身周漾開浩瀚水澤,幾能淹沒整座山頭,瞬間撲滅那惱人的墨焰。
然而宴清霜卻對此視若無睹,直至水澤漫涌身前,他才忽然凌空而起。
「急什麼?」他不緊不慢地道,「歷劫破境,從來不會一帆風順。何況登臨上界變數諸多,且不論你能否順利飛升,你覺著,我會眼睜睜看著你破境,卻什麼也不做麼?」
徐宥眼神驟冷,死死盯著他:「休要危言聳聽!飛升劫雷既成,豈會被下界之力打斷。」
宴清霜看著掌心裡尚未成形的一簇青色冷焰,忽而彎唇一笑:「可若是紅蓮業火呢?」
*
雪初凝似乎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夢境的盡頭是一片火海,她無法近前,只得在外界拼命呼喊,過了許久,卻也無人回應。
她下意識以為那火海之中,應是有對她至關重要之人,但卻一時未能記起那是何人。
到了後來,初時的急切擔憂,接連被茫然取代。
她緩緩睜開雙眼,望著再熟悉不過的寢殿帳頂,心頭覆著的這份茫然依舊揮之不去。
淚水莫名溢出眼角,滑落在枕側。
待回過神時,便是連自己也唬了一跳。
許是睡了太久,頭腦尚有些發昏。
雪初凝撐著身子坐起來,皺著眉頭晃晃腦袋,正欲下榻,卻一眼瞥見立於窗前的母親。
她不由怔了怔,喃喃喚道:「阿娘?」
聲音一出,識海頓時清明起來,方才未能記起的人與事,此刻也如回潮的浪頭,紛紛翻湧而至。
她原本是在半山覆雪的菩提寺里,此刻卻已回到溫暖的家中。至於在她昏睡期間發生了什麼,無需多想便也可猜個大概。
雪初凝如此明晰地回想起近日種種,因回夢之術而變得遲鈍的思緒,猶如一團深陷泥沼的飄蓬,連悲喜都麻木。
可淚水卻偏偏失了控,先她一步作出反應,斷了線便再也止不住。
「阿娘……」她下意識又喚了一次。
雪意聞聲回身,見她如此,也並未感到意外,只眸中藏著一聲嘆息。
她在雪初凝身邊坐下,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一下一下輕柔又耐心地撫著她的脊背,溫聲道:「凝兒不怕,阿娘一直都在。」
雪初凝木然窩在母親懷裡,眼眶依舊濕潤。
沉默許久,她突然絕望喃喃道:「阿娘,回夢之術,似乎對我無用。我還是記得他,什麼都沒忘。」
雪意無奈一笑,瞭然道:「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可以抹消記憶的法子,所謂遺忘,不過是將過往之事藏在了深處,待到揭開障蔽,這些過往便會無處遁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