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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霜原本以為,魔神之所以如此,應是與他的父親達成了某種約定。而這約定,多半便是青昀以傷重為代價,換來的和平。
如今看來,或許涔息當年的確與父親不打不相識,他既然如此迫切地想要毗嵐寶印,便註定有求於琉璃淨世。
只青昀道君故去百餘年之久,涔息卻一直未曾露面。
宴清霜來魔域之前尚且對此持有疑慮,但見其方才看到毗嵐寶印時的細微反應,即便敵友難辨,他也願意賭上一賭。
「姑且信你一回。」
宴清霜說罷,揮手抹去玉印虛像,「毗嵐寶印乃我琉璃淨世之法寶,閣下最好言而有信,否則這世上,便也不必再有此物了。」
「這是自然,本尊從不食言。只是……」
涔息頓了頓,又道:「舍無上菩提心,換取魔神之力,此法所需付出的代價,不亞于禁術反噬。」
「以你的資質,即便現下從頭再來,仙途也註定順暢無阻,登臨上界,無非時日而已。屆時莫說區區太玄宗,便是整個上清界,也再無一人能夠與你匹敵。你可想清楚了,這樣做,當真值得?」
「我欲解此傾覆之局,奈何功法將盡,命數將失,唯有此路可行。值與不值,早已非我權衡之事。」
宴清霜對上涔息的視線,眸光淡然卻堅定,「籌謀三載,成敗在此一舉。還望閣下成全。」
涔息目光幽深地看了他片刻,忽而釋然一笑:「畢竟相識一場,吾實不願見故人之子有何閃失。但既然你意已決,吾自不會勉強。」
「只那小靈貓,你可曾為她考慮過?」
聽他提及雪初凝,宴清霜的眼神終於有了些微閃爍,他垂眸半晌,才終於輕聲應道:「這便是我的第二個條件。」
涔息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了宴清霜的意思。
「罷了。」他喟嘆著搖頭道,「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本尊代勞?」
*
無心則無情,剖心之後,本該七情盡斷,六欲盡絕。
但菩提心並非凡物,一旦捨去,原先被其化去的諸般惡與穢、執與妄,便會瞬間捲土重來。就如同困獸反撲,勢頭遠比先前來得更加猛烈。
稍有不慎,輕則忘卻塵世一切羈絆,重則迷失在無間地獄之中,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以宴清霜的修為,原本或可保剖心之事萬無一失。但他現下功法盡失,靈力也所剩無幾,此舉無異於自斷退路,其中變數實不可測。
然他早在犯忌之日起,便做好了接受這一切的準備,故而在自斷心脈之時,他坦然得沒有絲毫遲疑。
剖心的過程,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痛苦。
宴清霜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血脈的凝滯,當心口的血色滲透他的白衣,他只覺腦海中閃過錐刺般的疼痛,隨後茫然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逐漸充斥了他的意識。
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他用盡所剩的最後一絲靈力,在掌心裡刻下了一個「凝」字,也將那貓兒的一顰一笑,烙印在記憶深處。
與此同時,涔息微微抬手,滔天的魔氣自他身周洶湧而出,揮舞著漆黑的鬼爪,齊齊沒入宴清霜血淋淋的身體。
彼時宴清霜的靈台中尚有殘存的意識,他感覺到有陌生而危險的力量,強行占據了方才空缺的心口。
魔氣吞噬了所有善念,也寸寸侵蝕著原本至純的靈脈。
劇痛此時已變得麻木,宴清霜的體內生出惡鬼,外化成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身周,瞳仁也爬滿了血絲。
他強忍著靈台劇烈的震盪,身形依舊紋絲不動。但頭腦中天旋地轉的目眩之感,卻令他不由得抬手按上太陽穴。
梵天輪迴印雖未琉璃淨世禁術,但此功法卻對魔氣有著近乎貪婪的喜愛。
匱缺的靈脈經由魔氣填補,瞬間激發出禁術震天撼地之威力。而宴清霜身前倏然凝聚出一團紅蓮狀的火焰,那團火焰由青變赤,不斷旋轉膨脹,直至分裂出十片蓮瓣,而後霎時間轟然爆炸。
赤色火焰轉瞬將地面熔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涔息手旁的黑蓮仿佛受了驚嚇,連忙躲在他的身後。他不得不出手設下一道結界,這才未使得魔宮因那突然失控的紅蓮業火而損毀殆盡。
「傳聞紅蓮業火,引梵天之力,可焚盡世間一切罪業。」
涔息道:「但代價卻是獻祭自身,與惡障玉石俱焚。無論塵世如何群魔亂舞,如何惡鬼當道,也終將在這滔天赤焰之下化為灰燼,涅槃重生。」
他撫掌長嘆,「不愧為上清界第一異術,你方才使出的功法僅不足一成,便有如此霸道之力。若是將這魔氣融會貫通,你所求之事,便無往不勝。」
宴清霜聞言,抬起猩紅的眸子,目光空洞地看了涔息一眼,復又垂下眼睫,將手中之物拋向涔息,隨後一言不發地轉身欲離。
「這是何意?」
涔息叫住他,怔然看一眼手中已化作菩提子大小的靈珠,又抬眸望向青年的背影,「菩提心可是好東西,你便這般將它留在魔宮,就不怕惹得那小靈貓奓了毛?」
宴清霜腳步略微一頓,但卻未曾回頭。
未能等到他的回答,涔息便又自顧自地道:「明白了。既是世間難求之寶,自是不乏爭搶之人。」
「吾無意染指上清界,菩提心留在此處,反會讓外界欲奪之人無從下手。倒是好思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