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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不舍,也斷不能害得那人功虧一簣。
她眸光黯淡下去,隨即故作輕鬆地揚起笑臉看向遠處,提步便要跨出佛堂的門檻。
然在這時,她只覺猝然一陣暈眩,仿佛有無數細密的針尖刺入靈台,隨後刺痛傳遍周身。
她再直不起身子,痛苦地抱著頭貼近門框跌坐在地,眼前先是覆了一層灰敗,而後那灰敗逐漸爬滿猩紅。
末了血色遍染,濃烈得好似能滴出血淚。
剎那間,周遭景致變換,天地泣血,如同身處幽冥鬼蜮。
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在這死寂中格外突兀,眼前所見令雪初凝劌目怵心。
這次她保有神志,清醒地感知著身體的一切變化。
她看到自己指尖倏然刺出的尖銳長甲,耳尖也一陣發燙,迎著寒風簌簌而顫。她昔日引以為傲的雪白貓尾破衣而出,如雲霧般搖擺不定,可若浸了血色,便只會令人驚懼悚然。
昏迷期間的所謂夢魘,復又一幕幕湧向識海。
雪初凝恍然想起,方才醒來時喉間殘留的那抹腥甜,究竟是何物——
那是宴清霜的血。
她想起自己無端陷入癲狂,瘋了似的撲咬向宴清霜。
她想起自己的利齒刺破他頸間皮膚的感覺,不留一絲餘地,恨不能撕咬下他的血肉吞吃入腹。
一連六個日夜,她每每發作,皆會在他身上多添傷痕。
她隱約記得,他遍布傷口的手腕幾乎無法癒合,若無足夠的修為傍身,只怕早已為她流幹了血。
甚至連肉身也會被她啃食殆盡。
偏生那人是宴清霜。
宴清霜的血是滾燙的,帶著微甜而清冽的氣息,是她神志未明時極度渴求的甘醴。
然而現下驀然想起這一切,她卻近乎崩潰地悲鳴出聲。
飲血啖肉乃是野獸本性,靈貓雖是妖族,卻也斷不會嗜血如斯。
她不該如此……
她怎會如此!?
雪初凝在佛堂前蜷縮成小小一團,莫大的恐懼幾乎吞噬了她。
她厭惡極了自己這般模樣,眼前揮之不去的猩紅血色令她陣陣作嘔,可意識里對血的渴望卻又莫名無限加劇。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強橫靈力自她體內激盪而出,若非佛像周圍尚留有法障作擋,恐怕整座佛堂都要被這失控的靈力掀翻出去。
雪初凝被周圍的震響驚回了神,便知曉自己再不能留在這裡。
她像貓一樣四肢著力,猛然躥出佛堂。
院落之間冰河如鏡,雪初凝指尖划過堅冰,發出刺耳的鳴音,而後試探著看向自己的倒影。
冰鏡里的女子雙瞳赤紅,蒼白的臉頰淌下兩道血淚,一頭烏髮也變得雪白,好似再難維持人形一般。
狾毒。
雪初凝識海里驀然蹦出這兩個字。
她如今的模樣,也的確與當初在五伢村見到的「狾人」並無二致。
只不過,她是妖,怕是比那些凡人更難對付。
可偏偏,狾毒無解。
識海中仿佛有一根弦繃斷了,雪初凝只覺腦中一片空白,頹然捂著臉跪倒在冰面之上,纖細的雪白身影幾乎與冰河相融。
幾息之後,那雙血紅的眸子徐徐抬起,眸光盡滅,只余空洞。
*
自浮玉宮遇襲後,上清界宗門之間暗中角逐,已成不可逆之勢。
與此同時,凡世各地接連不斷有狾毒爆發。但此前尚且致力於救助狾人的太玄宗,今次卻一反常態,竟不顧外界傳言,撤回了各處據點的所有人手。
狾毒之患至此失控,短短兩月間,毒源自邊陲而來,迅速席捲了北方村鎮和城池。
除了京畿腹地之外,就連隸屬墨宗管轄的春溪鎮,也未能倖免於難。
而早前曾被太玄宗盯上的醫女玉葉,終於復現了其父生前調配的藥方。數次改良之後,竟當真誤打誤撞,配出了足以防治狾毒的方子。
借著這個方子,她所在的流霞鎮及其附近村落,在此次大疫之中,竟得以平安度過。
此事定然瞞不過太玄宗的耳目,玉葉無形之中阻礙了沈赤亭的計劃。
是以,得知是這小小醫女在背地裡搗鬼,他便立刻派出數名弟子前去捉她回宗。
這等變故,玉葉已不是第一次遭遇。
但那些紫衣修士來勢洶洶,容不得她多作遲疑,便只好捏碎宴清霜先前贈與她的那顆白玉菩提珠。
好在沈赤亭認為玉葉一介凡人,當無反抗餘地,故而派來的皆是些元嬰之下的低階弟子。
僅以菩提珠內蘊含的靈力,便足可暫作抵擋,為她爭取更多生機。
而宴清霜也第一時間感知到菩提珠的異動,以縮地之術及時趕去流霞鎮,順利救下玉葉,並將她帶回此處,打算請她替雪初凝診治。
誰知甫一回到菩提寺,卻已察覺不到雪初凝的氣息。
寮房裡空無一人,用以束縛那貓兒的布條散在榻上,屏風後的血瓶也未被碰過。
宴清霜的眸色逐漸變得陰沉寒凜。
他緊抿著唇,心口頓時騰起一陣無名怒火,當即撇下玉葉,一言不發地循跡而去。
第107章 清醒
玉葉只是凡世一名尋常女子, 雖出身苦寒,但在醫道之上卻頗有些天分。
她的父親早前曾是個遊方醫,她能調配出抵禦狾毒的藥方, 實則也是沾了父親的便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