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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阿婆的身體其實並無病症,但內里的衰竭卻極為嚴重。以她這般年歲,若再任由臟器衰竭下去,不出月余,這具老邁的凡軀便會崩潰。
不過,她在老人的脈象里,隱隱發現了一絲靈氣流動的痕跡。
這靈氣雖微弱,但於凡人而言,卻也足以延緩肉身的衰老。若能長期留存於體內,或許還能修補殘損的臟器。
老嫗的身體虧損太重,僅靠這些微靈力,已無法令其完全復原。但將她的壽數多延幾載,也並非不可為之事。
而這縷靈氣的來源,多半便是這阿婆口中所說的「仙丹」。
雪初凝駐足看了片刻,出聲問道:「阿婆,您的腳這是怎麼了?」
阿婆握著手中的盲杖,嘆道:「都怪老婆子不中用。聽人說,這山裡的古廟靈驗得很,便想著也跟來拜一拜,前日一早便進了山。可我這眼睛不好使,山道又難走,一不留神便崴了腳。」
她說著,神情中浮現出一絲感慨,「多虧遇著了青相聖子,否則,老婆子便是死在這荒山,怕也無人得知了。」
雪初凝安慰了幾句,又問:「這古廟荒廢已久,連神像都損毀得瞧不出面貌,緣何還會有人來拜?拜一尊不知身份的神,所求之事,也難以上達天聽,當真還會靈驗?」
阿婆笑了笑,道:「說來慚愧,其實我也不大信這些。倘若神佛有眼,浮萍鎮又怎會衰敗至此?小姑娘瞧得比我清楚,那尊泥菩薩,自身都難保,又如何庇護如我這般的俗人呢?」
「求佛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我來這裡,也不過是希望心中所願,能有處訴說罷了。」
聞言,雪初凝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青年。
這老嫗方才所言雖直白,但也道出了許多人都不願承認的事實。
宴清霜當年,也說過幾乎同樣的話。
世人求神拜佛,無非是希望所願得償,所想成真。又有多少人能抱著萬般誠意,全然無他求、無雜念,只為維護心中信仰?
真正如願的,從來也都不是枯坐青燈前,苦等著神佛降下福澤的偽信眾。
她收回思緒,笑道:「阿婆看得倒是通透。」
老嫗借著明光,用模糊的視線朝這紅衣女子看去。雖仍是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但隱約還是可以瞧出是個纖細高挑的美人。
她點點頭,似是讚許,「看來這位姑娘,便是青相聖子在此等候的人了。」
雪初凝聽到這話,心中一喜,故作驚訝道:「原來,你不是今日才趕來見我的呀。」
宴清霜並不接話,只沉默著遞給阿婆一隻瓷瓶,囑咐:「此丹每七日服一粒,體內的疼痛應會有所緩解。」
那阿婆再次連聲道謝,空著的左手握緊那隻小瓷瓶,生怕不慎將它摔落在地。
她拄著盲杖慢慢站起身,對著宴清霜躬了躬身,「這兩日,給聖子添麻煩了。如今既已行動無礙,老婆子便不多叨擾,也該回去了。」
宴清霜也微微傾身回了一禮,道:「舉手之勞,談不上麻煩。山路難行,我送阿婆。」
老嫗沒有推辭,便任他攙扶著,蹣跚著步子向山外走去。
雪初凝跟在後面走了幾步,忽然頓在原地。宴清霜微微側目,似有詢問之意。
她道:「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他沒有多問,只看了她一眼,便扶著阿婆,繼續向遠處走去。
待他們走出山坳之後,雪初凝回身進到古廟裡。
方才來到這間古廟時,因是跟隨宴清霜一道,她初時並未過多留意。
直到阿婆從後院走進前殿,她看出宴清霜曾在那裡留了禁制,才終於發覺這廟裡的古怪。
銅鑄的香爐煙霧繚繞,雪初凝從外面撿了一根枯枝,在那爐子裡撥弄一番,果然發現了異常。
她有一位極擅制香的朋友,因此對這線香也略有了解。
這爐中燃的香,並非尋常檀香,而是加了特殊材料製成的淨靈香。
而淨靈香最大的用處,便是驅魔鎮祟,平息煞氣。
這古廟裡,想來並不乾淨。
問題之一,多半便出在這尊面目模糊的「泥菩薩」身上。
於真正的信眾而言,若神像殘損,便不可再拜。否則,必會厄運加身。
而這尊神已然瞧不出本相,因此,無論前來朝拜的村民有多虔誠,也都絕無再令其降下神跡的可能。
神本無相,或可幻化眾生,以眾生為本相。
但如祂這般全然看不出面目的神像,則最易招來災厄。
村民不知其中兇險,試圖在困苦偷生中,尋求內心的一絲慰藉。
卻不知,這也只是徒勞的掙扎,甚至會令自身本就無多的福澤,被邪祟禍害殆盡。
無面的泥塑受香火供奉,長此以往,必然會生出邪祟。
邪祟最是貪得無厭,予取予求,不加節制。待奪完此間靈氣,便會反噬到附近的村民身上。
難怪此地靈氣盡數枯竭。
也難怪方才那阿婆分明並未染病,臟器卻呈現衰竭之象,原是被這「無面神」奪去了精氣。
宴清霜自是一早便看出此中端倪,所以先時才會叮囑她不要亂碰。
但他素來慈悲,即便對上邪祟,只要不是大凶大惡之輩,也多以度化為主。
他以淨靈香化去這尊無面神的煞氣,並設下禁制,將這古廟與外界隔絕起來,待到煞氣化盡,再加以超度,令其往生淨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