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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遠離了方才所處之地,血腥氣逐漸減淡,直至消失,那人才終於安靜下來。
雪初凝聽不到身後動靜,正覺得奇怪,便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片刻前還如同困獸一般拼命反抗的男子,此刻卻忽然間被抽去了生氣似的,表情呆滯又木訥,安安靜靜任由捆仙鎖牽引著向前。
若非那雙泛紅的瞳仁依舊詭異,乍眼看去,此人幾乎與常人一般無二了。
雪初凝奇道:「看來這些怪人只對血感興趣,也不知他們究竟染了什麼病。」
宴清霜卻道:「那不是病,而是毒。」
「毒?」她微愣,「你如此篤定,難道先前便見到過同樣的症狀?」
宴清霜微一點頭,「出關後這一年裡,我曾遊歷各處。但凡偏遠之地,幾乎都有與他們行為相似之人。」
「我原以為,凡人之所以會出現這些症狀,是由於靈氣匱乏致使的身體異變。後來卻發現並非如此,在一些仙門轄域內,也出現了嗜血之人。」
仙門之所在,必會緊鄰仙靈洞天,相較於其他地方,靈氣自然更為充盈。
如此來看,出現這些瘋魔嗜血之症的根由,便無關乎靈氣了。
事情既然發生在仙門的地盤,他們自是不會坐視不理,否則又怎對得起那些凡人的供奉?
只不過,合歡宗附近似乎尚且平靜,雪初凝從未聽同門提起過此事。
「原是這樣。」雪初凝微有些訝異,喟嘆出聲,「這三年裡,我一直待在合歡宗未出,幾乎不問世事,倒是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了。」
她看向宴清霜,輕笑道:「還要勞煩宴師兄,多同我講一講。」
說這話時,她明顯看到宴清霜眼神一頓,不由笑得更開心了些。
宴清霜只當未聽見她的笑聲,繼續道:「這般症狀,聽聞早在兩年前便已顯露端倪。因其發作之時,舉止狂躁,形同瘋獸,人們當時認為,其或與恐水症無異。」
「但幾經演變之後,中招之人的行為又平靜下來,只似乎對血氣十分敏感,逐漸變得嗜血,且對生肉有著莫名的渴求。仙門之中,則稱其為『狾人之症』。」
雪初凝聞言,抬手向後一指,問:「就和他們一樣?」
「也不盡然。」
宴清霜解釋,「毒發之初,那些人尚且保有各自的意識,雖嗜血,但一些意志強大之人尚有自控的可能,故而也並不致命。」
「但今日所見這兩人,瞳仁已現血色,多半已被毒素侵入靈台,全然由不得自己。若長期以腐肉為食,腐氣蔓延至肺腑,恐將命不久矣。」
聽到這話,雪初凝再次回頭,朝那安靜如行屍的男子看了一眼。
這人身形高大,體格健壯,想來先前亦曾習武。如他這般硬朗之人,此時也難抵狾毒的侵襲,若是其餘弱小婦孺,只怕情況會更加糟糕。
「如今仙門都已知曉此事,過了這麼久,怎還未想出對策,竟還讓這狾毒愈演愈烈。」她問,「太玄宗不是自恃首府之位,最愛多管閒事嘛。此時怎也不來出面,為這些凡人賜福消災?」
對於她這番不敬之言,宴清霜亦未作規勸,只沉默片刻,才輕聲道:「靈氣匱乏,仙門皆因此自顧不暇,又怎會竭盡心力,去研製一味與己無關之毒的解藥?」
「何況凡人的苦難,不會影響仙門之根本。大多數宗門挑選新晉弟子,也只會在那些富庶城鎮進行。如浮萍鎮這等貧瘠之地,便只能自生自滅了。」
「這話若被那些凡人聽去,豈不是要被他們大罵無能?」
雪初凝輕嗤一聲,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蹙眉道:「既是毒素作怪,又與靈氣無關,難不成……是有人故意為之?」
宴清霜不置可否,只道:「中了狾毒之人,彼此間不會相互傳染。但在數月之前,各地卻接連出現不同程度的爆發。」
「我曾暗中前去探查過,雖說都是些窮僻村鎮,但也未至食不果腹。而那些靈氣盡失、餓殍滿地的鄉野,反倒未有一人是因狾毒而死。」
「狾毒的出現,不排除一些無心而為的契機。但其中因果,的確耐人尋味。」
「原來你也這麼覺得。」
想法得以達成一致,雪初凝彎起唇角,語氣也輕快起來,順著他的話道:「那咱們,是不是應該幫幫這些村民,至少也試著找出毒源,如此才好對症下藥不是?」
宴清霜腳步忽而頓住,道:「此事自然不可置之不理,但在此之前,須得先解決眼下之事。」
「嗯?」
雪初凝疑惑出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瞧見立在道旁泛著青黑的巨石,應是充作界碑之用。
撥開遮擋其上的枯枝,尚能勉強辨認出「五伢村」三個大字。
在這塊界碑的後方,赫然是一處山谷,裡面零零散散坐落著幾間茅屋,都已破敗不堪,比之浮萍鎮更甚。
樑柱斷裂,門板或歪斜,或大開,門前空地上遍布枯黃的雜草,全然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樣。
依照地上的血跡和腳印來看,方才逃跑的男子,定是進了這片村落里。
但打眼一看,這村子裡似乎並無任何人煙。
二人來到離村口最近的那間茅屋前,雪初凝卻陡然聽到一陣極輕的窸窣聲。
她驀地看向聲音所在之處。誰知原本安靜跟在後邊的男子,此時又突然躁動起來,不顧身上捆仙鎖的束縛,發瘋了一般猛地朝眼前的茅屋撞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