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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人身死之時,體內的狾毒似乎也一同失效了。
難不成,這種毒只能依附在活人的身體裡?
若真是如此,倒與那傳聞中的巫蠱之術有幾分相似。
血液不斷從那人的傷口處流出,染紅了他身下的草葉。
血腥氣愈發濃重,引得周圍狾人更加興奮,再不看雪初凝一眼,紛紛湧向那堆新鮮的血肉,如饑似渴地爭搶分食。
雪初凝再看不得這種自相殘殺的畫面,習慣性去牽宴清霜的袖子,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躲了去。
她的手頓在半空,微垂著頭眨了眨眼睛,復又若無其事地仰起一張笑臉,輕嘆道:「真是奇怪呀,瞧那些人方才的模樣,簡直想把我也一同吃了似的。」
「可我一個活生生的大姑娘,哪裡像那些又髒又臭的腐屍了?」
宴清霜感知到她的異樣,卻也並未理會,只看似隨意地道:「或許,他們以為你也對腐屍感興趣,擔心你會同他們爭搶,便先下手為強。」
他看著那具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屍體,皺了皺眉,抬手彈去一縷靈力,那殘破的屍體剎那間被赤焰包裹。
「他們還真是看得起我。」
雪初凝撇撇嘴,忽而微微怔住。
狾人喜食腐屍,無關乎男女和強弱。
假若那些狾人是因為餓得很了,冷不防對活人也起了食慾。
可她分明與宴清霜同在這裡,他們卻似是全然看不到另一人的存在,只對她一人發難。
雪初凝原本不得其解,經宴清霜一提,她才倏而意識到,自己與他的確是不同的。
護食是獸類的本能。
她是妖,在那些靈智未開的野獸眼中,妖是食物,亦是天敵。
獸與妖本無不同,互有爭鬥無非天性使然,也因此對外敵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嗅覺。
想來正如宴清霜所說,他們認出了她的妖族身份,後續的敵視與躁動,皆是下意識的護食行為。
如此看來,這些村民們所中的狾毒,竟是將他們變得與野獸無異,這樣的毒素,倒是前所未聞。
地上的屍體幾乎瞬間被赤焰焚成灰燼,雖然只有一瞬,但洶湧而來的狾人們不知閃躲,手上和面部的皮膚,亦受到不同程度的灼傷。
他們卻似渾然不覺,仍舊在焦黑一片的地上不住摸索尋找,直至再嗅不到任何血氣,才終於直起身子,重新面向雪初凝。
這一次,許是因為到手的食物又被毀去,狾人們比之方才似乎更加憤怒,紛紛用血紅的雙眸瞪著那個化為人身的妖女。
他們雖對她這妖女敵意深重,卻也無人敢上前來,只口中不斷發出示警的「嘶嘶」聲,試圖嚇退這外來的不速之客。
「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放的火。」
雪初凝略有些無奈,轉而看向身旁仿若事不關己的青年,軟著嗓音道:「宴師兄,你可得負責。」
宴清霜並不言語,只徐徐轉過身去。
雪初凝見勢以為他要離開,趕忙追了上去,「咱們就這麼走了?當真不管嗎?等等我呀宴師兄。」
宴清霜提步朝村口走去,只道:「五伢村已全然陷落,再無任何生人,你我留在此處也無濟於事,總不能將他們全都殺了。」
雪初凝點點頭:「說得在理。」
行至村口的那塊界碑旁,她回頭看向身後的荒村,狾人們紛紛匯聚在離她十步之遙的地方,依舊謹慎地盯著她,卻不再往前逼近。
果然,有她這隻貓妖留在此處,那些狾人勢必不會就此罷休。
看這陣勢,他們應也只會在這村子附近遊蕩。左右現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倒不如先行離開,反而能令他們平靜下來,以免再出更多事端。
宴清霜忽而停下腳步。
他抬眼望向村外嶙峋的山石,復又從靈墟戒里取出蓮花笠重新戴上。
雪初凝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瞧去,便也猜出了其中緣由。
「仙門來人了?」她低聲問道。
「是太玄宗。」宴清霜抬手壓下笠檐,遮去上半張臉,「來的是渡劫期長老。」
一聽這話,雪初凝微一蹙眉,神色也不由凝重起來。
不過是到此處理些中了狾毒的凡人,何須請動一位渡劫期長老出山?
來得倒是巧,竟叫他們恰好撞上了,只不知來的是太玄宗的哪位長老。
宴清霜這般行事,顯然是不願在此時暴露身份。但他先前身為琉璃主,免不得要與那些仙門大拿們打交道。
而在修為高於自身的渡劫期修士面前,只要對方有心探看,任何掩飾身份和氣息的招數,幾乎都會被一眼看穿。
更何況,還有她這樣一個尚未步入化神的小貓妖跟在身邊當尾巴,就算人家對故意扮作平庸之輩的宴清霜不感興趣,也難保不會朝她這位惹了無數流言的風雲人物多瞧上一眼。
雪初凝暗自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她此次出門定不會穿這件過於扎眼的紅衣,真是失策。
見她懊惱地垂頭看著自己的衣裳,宴清霜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他再次壓了壓笠檐,出聲提醒。
「走吧。」
雪初凝回過神來點點頭,跟著他朝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便有人叫住了她。
「小凝兒?」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雪初凝腳步一頓,既驚又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