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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代價
玄穹山上依舊仙霧繚繞, 瑤台銀闕間卻掛滿白綾,白玉石階兩旁的幡旗也綴上白色絹花。
太玄宗內悲戚一片,所有人都神情肅然, 偌大仙府較之以往更為沉寂。
沈南薰身為此間少主, 她的死無疑令宗門上下驚駭不已。
月余之前, 近半數弟子才剛目睹了仙山傾斷、寰宇震盪。即便宗主和長老們一致認為, 仙山亂象乃是妖魔作祟, 乍聞少主死訊, 宗門內一時間仍是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沈南薰天資樣貌俱佳,又享有上清界最好的資源, 修道一途順暢無比。
這樣一位步入化神期的天驕貴女,竟被人一劍封喉。即便事情已過去數日,宗內弟子仍覺難以置信。
宗主說,殺害大小姐的真兇, 正是浮玉宮那位囂張跋扈的雪少主。
弟子們知曉大師兄與雪家少主青梅竹馬, 當年更是為了她放棄拜入師門的最佳時機。
但他與南薰少主又有婚約在身,雖尚未成禮,但此事乃是宗主親自所賜,且早已催使二人結下了道侶之契。
便有弟子猜測, 雪初凝許是對這位義兄存了別樣心思, 遂因此生妒,尋了時機, 暗中謀害沈南薰。
聽到這番言論, 也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一句:「那位雪少主不是傾慕琉璃主嗎?」
另一人反駁道:「琉璃淨世已毀, 如今這世上哪還有什麼琉璃主?」
「大師兄早在她及笄之後,便不曾踏足浮玉宮了。時隔三百年, 就算是兄妹之情,只怕也淡了罷……」
「妖族的心思,豈是你我所能琢磨。你莫忘了,琉璃主出事之後,那雪初凝可是立馬就跟別的男子同去合歡宗了。」
「可我聽說,這是謠傳……況且合歡宗有她的師父在。」
「你幫一隻貓妖說話作甚?」另一弟子臉色古怪地乜斜他一眼,「妖族生性狡詐,能做出什麼好事來。再則宗主也說,少主之死乃係雪初凝所為,你難道連宗主的話也要質疑?」
那弟子垂著眼仍想反駁,但此時山門處幡旗下的銅鈴兀自輕響,一股威嚴不容直視的冷壓,頃刻間籠罩於主峰之上。
眾弟子便知,是宗主和大師兄回來了。
方才還在低聲論辯的兩個弟子,此時也連忙隨眾位同門一齊恭恭敬敬地分立兩側。
沈赤亭大步踏過山門主道,臉色陰沉至極,衣袍上也多了數道劃痕。但徐宥並不在他身旁,只遠遠隨在後方。
有眼尖的弟子看出那師徒二人之間微妙的變化,加之宗主滿臉怒容卻不見悲色,便料想許是今次出師不利,未能如願將雪家的小妖女繩之以法。
雖說宗主威儀不怒自生,但沈赤亭素來與人為善,平日皆是一副溫和做派。弟子們鮮少見他動怒,更遑論如今日這般,遠遠瞧著便好似要被那雷霆之火殃及。
他們躬身垂首,一時間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一字。
沈赤亭行至殿前交代一番,便冷著臉閃身來到後山那處隱秘的涼亭里。
亭中早有一人等候,沈赤亭幾步踏去,抬手重重在石桌上一拍,怒道:「你可知,你今日之舉,會給太玄宗招來多大的禍患!?」
聞言,魆依舊負手背對著他立在一旁,沉默望向亭外山石上直落而下的一條細流,半晌才道:「春溪鎮之事已然敗露,就算我不出手,難道仙門眾家便不會對太玄宗起疑?」
他徐徐轉身,黑袍微揚,悠然在沈赤亭對面坐下,「言知明臨時倒戈實在意料之外,忘嶸本就被迫參與其中,自然也樂得見你失勢。墨、道兩宗知我存在,定然對太玄宗更為忌憚。沈宗主,我這是在幫你。」
「大言不慚!」
沈赤亭簡直要被氣笑了,「你若真心要幫老夫,方才便不會阻我取那妖女性命!」
魆聽到這話,原本略微揚起的唇角倏然繃直,卻並未接話。
「你我皆知毗嵐寶印在雪意手裡,若非出了琅寒這個變數,區區妖族,在老夫面前又豈會有反抗之機。雪意的軟肋唯有她的女兒,只要擒住雪初凝,何愁她不會乖乖交出寶印?」
沈赤亭怫然瞪向對面的男子,「只為了一個女子,數年籌謀毀於一旦,還要搭上太玄宗萬世累積的名聲。你當真是,太令為師失望了!」
這番呵斥攜著雷霆之怒,石桌碎為齏粉,山石震顫不止,細流也凝滯半空。
而這涼亭里盪開的騰騰殺氣,皆受限於後山嚴密的禁制之內,無法溢出分毫。旁人對於此間發生的爭執,更是不得而知。
磅礴靈力瞬間揚起魆的衣袍,露出兜帽之下未作遮掩的清俊真容。
幾息之後,斷流復又隨著水花一齊落下,周遭重歸寂然。
那青年面相和善,儼然一位溫雅的端方公子,此時他面上並不見一絲笑意,便顯出幾分迫人之勢。
他眼睫半垂,手中握著方拿起的茶盞,動作頓了片刻,才悠悠飲啜一口,而後隨手一揚,將那杯盞連帶茶水一齊拋在地上。
「師父答應過的,不會傷我妹妹性命。可今日那一掌,若非凝兒得以破境,只怕早已被震碎經脈,無力回天了。」
徐宥緩緩抬眼,依舊輕飄飄說道:「是您食言在先,怎能怪徒兒忤逆?」
「好、好,好得很!」
沈赤亭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教出的弟子,如今漸漸脫離自己的掌控,不由恨得眥裂發指,「你莫忘了,若非妖族大肆占據仙山福地,你徐家又何至於遠棲荒僻之地,何至於闔族凋敝!你可還記得,你的親妹妹,早在徐家隕落時便已經死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