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在她將要伸手端起那隻碗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已涼透了,別喝了。」
雪初凝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頓,轉頭含笑看他。
在宴清霜看來,她的目光像極了審視。
他心底竟生出些被人識破的心虛,連忙垂眼避開,又找補道:「還未至入夏,你身子有恙,不宜冷食。」
這話說得有理,可他方才攔她的時候語氣太急,與他平素的穩重截然不同。
哪怕只顯露了半分,也足夠讓雪初凝覺察出來。
她不動聲色地回過頭,指背在碗壁上一貼,果真冰冰涼涼,也不知在此擱置了幾個時辰。
「唉,真是可惜了。」
雪初凝故作惋惜地喟嘆一聲,復又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道:「也不知他今日考得如何,不過應也不差,否則那些個紈絝也不會逼著讓他替考。」
「他的靈脈尚未開拓,以我這點微末修為,也瞧不出他的靈根。」她一邊說著,一邊回到宴清霜身邊,自顧自地重新窩在他懷裡,伸手攬著他的腰,「宴師兄,你瞧得出嗎?」
她微微仰起臉,一抬眸,柔情似水。
「若我沒看錯,他應是天靈根,只瞧不出是何屬性。」
宴清霜彆扭地側過臉,眉頭微擰,似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問這個做什麼?」
聽到「天靈根」三個字,雪初凝微微一怔,卻沒想到那書呆子看似平庸,實則卻是個修仙的好料子。
「隨口一問罷了。」她笑道,「柳息的手藝,不知比合歡宗的那些個廚子好了多少,若是他沒能進得去墨宗,我還是想把他帶回合歡宗去。」
「不過……」她話音一轉,側臉輕輕貼靠在那人胸口,「我興許,也不會再回去了。」
她入合歡宗本就是迫於無奈,若言君同當真能幫她解決了這個麻煩,她也的確沒有再回去的必要。
更何況,她現在找到了宴清霜。
只要宴清霜還在一日,只要在他心裡還有她的一分席位。哪怕這份感情並不順遂,哪怕隱秘得深究亦難發覺。
他之所至,便是她的歸處。
宴清霜眼眸微沉,本想說些什麼,卻被她輕笑一聲搶了先。
「宴師兄方才在想什麼?怎又走神了?」
雪初凝並不等他回答,只含笑看他一眼,而後半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輕輕蹭著他的心口,輕聲道:「每次都這樣,看人家生了氣,你便不忍心了,又這般縱著我。」
她話音一頓,身子被帶得更貼近幾分,意識到那人的動作後,忽又嗔笑道:「我自認是有些胡來,可這些都是被你嬌慣的。你看,我這次還沒說什麼,你就抱得這樣緊,真是壞透了。」
那口是心非的壞人聽到這話,竟罕見地未再像前次一樣惱羞成怒,反倒抱得更緊了些,沉默著將她的身子整個圈在懷裡。
雪初凝睜開眸子,不禁有些恍惚。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險些讓她鼻頭泛酸。
她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這樣怎麼行呢?宴清霜,你這樣,會讓我忍不住想一直生氣的。」
宴清霜沉默著抱緊了她,卻還覺不夠,可又不敢有更多的動作,最終只低沉著聲音不斷重複:「對不起……」
雪初凝卻忽然笑起來:「所以你還是打算離開我。」
果真還是如她所料,故而說這話時,她的語氣也十分平靜。
「為什麼?」她驀地問他,「我一直都未曾問你緣由,是想等你先開這個口,可你什麼也不說,我也只好多問一句。」
雪初凝抬起眼,正對上他的目光,「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你非離開我不可?我要聽真話。」
宴清霜怔怔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開了口:「琉璃淨世,非是魔族作亂。」
此事早已在雪初凝意料之中,故而她並未太過吃驚。
但宴清霜接下來的話,卻令她訝然睜大了眼睛。
他道:「琉璃淨世毀於一場陰謀,裂隙鬆動,魔氣外溢,的確是致使眾弟子力竭而亡的誘因,但其根由卻並不在此。」
「三年前你離開之後,我仔細查看過琉璃淨世下的那處裂隙,甚至下到不歸山腹地一探,終於發現其中蹊蹺。」
「魔界裂隙已沉寂千年之久,在此之前也未有絲毫動靜。我雖未曾見識過真正的魔族,但依照宗內典籍記載及父親的描述,也大致有所了解。」
「父親經歷的最後一次動亂太過慘烈,以至於將沉睡依舊的魔神喚醒。可這位魔神並非傳言中那般好戰,自他重新掌管魔界,便與各方長期相安無事,沒理由突然對上清界發難。」
他說的這些,雪初凝亦曾聽聞。
琉璃淨世乃世間清靜聖地,所修功法除魔淨祟,自有鎮壓魔族的手段。
但那魔神乃是上古時期的墮神,修為曾一度與至高神比肩。
後來不知何故墮道,被剔去了仙骨,卻又因己身強大的底蘊,生生拼湊出一副魔骨,轉投魔界,成了魔主。
當年那場聖戰,神魔兩界死傷慘重,雖並非受他驅使,也的確因他而起。
據說那時的他,就連至高神也無可奈何,最終卻是他自己甘願被封去魔魂,長眠於無底之淵下,才結束了那場長達百年的殺伐。
而這樣一位傳說中墮魔的上古神祇,若當真突然轉了心性,試圖染指人間,也並非全然沒有可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