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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形後的小貓妖便與常人無異了,並不似凡貓那般舌上帶著倒刺,再加上寒毒的影響,她的身子本就冷些,舌尖也帶著微涼的水意。
宴清霜的傷口本沒有多疼,一經她的觸碰,卻生出些鑽心的癢意,下意識想抽回手,竟又被她緊緊抓著,絲毫動彈不得。
「你……」他剛要開口,雪初凝卻抬起頭來,眼神幽幽地看向他,帶著些微酸澀的紅。
後面的話,他便說不出了。
雪初凝並非多愁善感的嬌弱女子,只對上那人,心腸總歸會柔軟三分,從不吝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暴露在他眼前。
歡喜時大笑,悲傷時慟哭,哪怕是最脆弱的一面,也不怕被他瞧見。
宴清霜知道,她總有法子對付他,他也每回都會一敗塗地。
故而在她紅著眼眶撲進他懷裡的時候,他仿若被定住一般,並未推拒。
終究還是心軟了,可他的心本也不是鐵做的。
誰讓他對這貓兒毫無辦法。
橫亘在面前的分明是一場無解的死局,但其實也並非毫無生機。
縱然勝算渺茫,為了雪初凝,他也甘願一搏。
只如此一來,就算能夠爭得最好的結果,活著回到她身邊,玉石俱焚的反噬之力,也終將歷經數載才會消散。
屆時,免不得要讓她在漫長的歲月里繼續苦等,或許三年五載,也或許百歲千秋。
若是後者,待他歸來時,她大約已然飛升了。
阿凝這麼好的姑娘,不該將大好的年華浪費在他身上。
他不忍耽誤了她。
且萬一他最後沒能回來……
宴清霜不敢往下細思,他張開指尖想要回抱住懷裡的姑娘,猶豫幾瞬,又惶然垂在兩側。
他長嘆一聲,開口時聲音有些啞:「把柳息送到京都之後,你便回浮玉宮去。」
雪初凝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已然漸漸平靜下來,聽到這話也並未生氣,反而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啊,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宴清霜不解,問:「明白什麼?」
「你若想明白了,便不會趕我走。」
雪初凝道:「你總是為我著想,也總是忽略我最想要的是什麼。或者說,你總在做自以為對的事,而我的想法,在你眼裡,都是不計後果的無理取鬧。」
「我……」
「你別說話。」她輕哼道,「我知道,你的選擇的確是為了我好,母親和師父多半也會覺得,這是最優之舉。」
「魆已經有所行動,我現下只是元嬰期,根本無力與之對抗,留在你身邊也只會害你分心。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宴清霜,」她仰起臉,「你能不能同我說實話,能不能不要瞞著我?」
宴清霜垂眸看著她的神色,忽然有些無措,卻依舊平靜地問:「你想知道什麼?」
「梵天輪迴印。」她定定看著他,問,「你是不是,早已經習得了這門功法?」
「……是。」
這個回答,雪初凝雖然早已料到,但親耳聽他說出來,她的心底仍是止不住發顫。
「還有呢?」她輕聲問,「這禁術的秘密,會招致的後果,還有……你的計劃?」
宴清霜眼睫顫了顫,只道:「輪迴寂滅,當斷情舍欲,一旦動情,必遭反噬,最終功虧一簣。如若功法大成,則萬事萬物,冷眼觀之。」
「甚至……會認不出你。」
「到那時,以命為引,天地皆可毀滅,更遑論區區一個魆。」
「以命為引?」
雪初凝怔怔看著他,眼眶氤氳水霧,仍不死心,問:「以你的資質,突破渡劫指日可待,復仇不過是多等些時日,何必動用這般兇險的法子?」
宴清霜卻輕笑道:「若當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又怎會甘願捨棄所有,與他們拼個玉石俱焚?」
「阿凝,你知道麼,現下每拖一日,琉璃淨世弟子的元神便會削弱一分。假使我依循天時,熬過一甲子,再行渡劫之事,那四百弟子的元神,怕是早就被蠶食殆盡了。之後,便是我大仇得報,又有何用?」
話音未落,雪初凝腦中嗡然作響,只余滿心絕望。
她喃喃道:「只此一條路可走嗎?」
相同的問題,她在合歡宗時便已經問過了。
宴清霜也仍是照舊回答:「是,非此不可。」
淚水漫出眼眶,在她姣好的臉上劃出一道清亮的線,刺痛了宴清霜的眼。
他下意識抬手替她拂去淚痕,她卻驀然笑起來,「今早在合歡宗時,我以為,我已經想通了。可臨到頭來,卻還是……不願放手。」
只因旁人的陰謀,竟害得他們落得如今這步田地。
憑什麼!
雪初凝心有不甘,淚水越涌越多,沾濕了她的臉,宴清霜如何也拭不乾淨,平靜無波的外表下滿是惶急,到最後,他的手上也沾滿了淚珠。
她輕輕止住那人的動作,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依舊冰涼的臉上,帶著暈濕的羽睫凝望著他,「可我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你既已習得梵天輪迴印,我又怎能因一己之私,阻礙於你。」
「宴清霜,我今次前來,不為別的。」
「我想不明白,也依舊耿耿於懷。」
「但事已至此,我亦知曉自己無力勸你回頭,所以,如你所願,我是來同你道別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