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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聞浮玉宮已然封谷不出,你此時不便回去。可若隻身在外,萬一再出差錯,豈非要同凡世那些狾人一般,飲污血,食腐穢,平白惹得一身惡濁?」
雪初凝簡直要被氣笑了:「自我中毒起,已過去數日。師兄以為,我是如何捱過這幾日毒發之時的?師兄既認為中毒者污穢,又何必與我這『污穢』多做牽扯?」
徐宥無奈:「凝兒可是不相信師兄?」
「你們如今欺負到了浮玉宮頭上,以徐師兄的身份,還想讓我如何信你?」
雪初凝冷笑,一字一頓地道:「徐宥,你且記住,我與太玄宗,不共戴天!」
「無論你心中如何看我,師兄總歸是為了你好。」
徐宥搖搖頭,嘆道:「不妨實話與你說罷,狾毒的可怕之處,絕非致人瘋魔嗜血這般簡單。一旦此毒侵入靈府,便會在其中凝聚為攝人心神的蠱蟲。」
「中毒者如傀儡一般,神思舉止皆不能自已,不知疼痛,無懼生死,無論距離,從此聽命於母蠱主人的號令。」
他抬眸凝望著她,神情莫測,「凝兒如此聰慧,難道覺不出這其中有何用意?」
雪初凝聞言只覺心驚,憤然瞪向他:「你們要用狾毒操控修士,去爭搶仙門資源?只為自己飛升,便可以如此泯滅人性!難道就不怕上界知曉,降下天罰麼?」
徐宥看到她的神情,微垂下眼睫避開她的目光,而後依舊淡然說道:「小凝兒,你還不明白麼。不論下界螻蟻如何爭鬥,上界神佛也只會冷眼旁觀,否則當年琉璃淨世、乃至徐家之禍,便都不會發生了。」
「所謂惡業纏身,因果相報,不過是世人自欺的把戲。勸人從善,卻不能予人相安,由此而生的憐憫之心,也只是弱者抬舉自己的妄語罷了。」
「若非天道無情,徐家不會闔族全滅,我又何須像條喪家之犬一般,寄居他人門下,任人欺辱?」
徐宥冷冷低笑,「太玄宗當年如此,初入浮玉宮時,也是如此。小凝兒,你生來便享眾星拱月之優,又怎會明白我的不易。」
「原來你竟是這麼想的。」
聽到自己從小敬重的兄長,說出這般涼薄之言,雪初凝只覺不可置信。
但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尋,或許早在他的幼妹徐籮身死之時,徐宥真正的善意便已然被罪惡吞噬。
而他當初在浮玉宮流露的些許溫情,大抵也只是為了讓她的母親放下防備,好藉此墊腳,順利成為仙門首府的弟子,邁出他苦心籌謀的第一步。
如今看來,這場禍世的陰謀,並非始於沈赤亭的野心,而是源於徐宥掩藏在心中的恨意。
他恨這世間,也恨天道,甚至恨當年未能及時挽徐家於危難的雪意。
「難怪你當日,對我阿娘也毫不手軟!」
雪初凝盛怒之下,又難掩滿腹悲戚,竟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她抬手伸向空中,虛虛遮擋住徐宥大半面容。
借著昏黃的光亮,那人僅露出一半的左眼,與記憶中在冰風澗所見的剎那光景重疊,魆的面具之下顯現的半分真容,果真與眼前的男子一模一樣。
「竟真的是你……」
雪初凝的聲音因情緒的波動而輕輕顫抖,「所以,當年驅逐妖族,屠戮琉璃淨世,又四處散播狾毒,布下轉魂之陣……這一切,都是你與沈赤亭合謀而為。」
她忽而自嘲一笑,「我險些忘了,春溪鎮外,司予聯合墨宗與太玄宗圍剿於我,看來也是得了你的授意。」
「徐宥,無論如何,當年是我阿娘救了你,她從來不求你知恩圖報,但你為何要出手傷她!?」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唯一的親人,可你卻毀了我的婚事,害得我所愛之人家毀人亡,如今又險些害死我的母親……」
雪初凝強忍眸中酸澀,死死瞪著眼前的男子,「徐宥,你不覺得可笑麼?」
徐宥沉默聽著她的指斥,半垂著眼睫並未反駁,只道:「司予之事是個意外,我可以解釋。至於雪宮主……」
「我的母親生前幾次向她求救,她卻仍是去得太遲了。我倒寧願她當年未曾救下我,否則,我也不至終日活在夢魘之中,不得解脫。」
「我感恩於她,但也無時無刻不痛恨著她。若非因為有你,浮玉宮早已經不存在了。」
話音未落,空曠的甬道內響起一聲清亮的脆響。
雪初凝卯足了力氣,作勢還要再打,揚起的手卻被他用靈力輕易拂開。
徐宥的頭偏向一邊,白淨的臉上霎時紅了半邊,語氣也變得涼薄。
「你猜的不錯,我的確是魆,但有件事你卻說錯了。」
「徐籮是我妹妹,你也是,可你終究與她不同。」
他低低笑了一聲,抬眸淡淡掃向她,「你以為,我為何要殺宴清霜?你是我此生唯一珍視的女子,我伴你長大,為你梳妝……若不是他,待你及笄之後,你我本該順理成章地結為道侶。」
「是他搶走我用心呵護的小妹,我難道不該殺他麼?」
「你喜歡我?」
雪初凝哂笑一聲,「徐宥,你真是讓我噁心!」
「夠了。」
徐宥似乎失了耐性,輕微蹙起眉,緩步逼近她,「我此次前來,並非只為予你仙草。」
「狾毒的母蠱現下還在沈赤亭手裡,若是不想被他控制,便隨我回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