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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雪初凝心中卻想,大抵禁術的反噬已然開始,這一絲失而復得的溫柔,或許正是功法流失的前兆。
她如今已不知曉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總歸現下的宴清霜多了一絲鮮活的生氣,不再如同一塊萬古不化的堅冰那般,連她心底最溫熱的柔軟也要凍結殆盡。
沉默良久,她忽然悶聲問:「你不是又在騙我吧?」
宴清霜只騙過她一次,便是兩月前在浮萍鎮郊野的山洞外,對她說的那一句「你我之間,緣分已盡」。
他的一切謊言皆起始於此,而之後雪初凝的委屈和難過,他亦難辭其咎。
「我再不會騙你了。」
宴清霜眼中難得浸滿了痛疚與自責,他輕吻著雪初凝的眉眼,沉聲道:「這些都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而非幻象。阿凝,你信我。」
雪初凝怔然看了他好一會兒,忽而撇撇嘴,滿含幽怨地睖他一眼。宴清霜便知曉她這大約是原諒他了,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溫熱暖意也蔓延開來。
她復又偎進宴清霜懷裡,輕聲道:「我相信你,但你好容易將梵天輪迴印練成,若是此時散盡功法,之後又打算如何?」
「我已尋到旁的辦法,也無需急於一時。」宴清霜如實說道,「總之,先解決你體內的狾毒。若是一切順利,一月之後,便是我的渡劫之日。」
雪初凝悵然喃喃:「這麼快……」
宴清霜睡眼看著她,繼續道:「我打算留在此處應劫,屆時,沈赤亭之流必會發覺菩提寺的方位。你——」
「我留在這裡陪你。」
雪初凝似是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突然出聲打斷,又強調道:「你渡劫之時,我定要留下,哪兒也不去。」
「好。」
雪初凝微愣,她原以為宴清霜不會同意,畢竟渡劫之事兇險萬分,勢必會波及周遭之人。
而宴清霜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定然會勸說她去到安全之處暫避。
可他這次竟沒有同她講道理,反倒只淺笑一聲,未作遲疑便應下了。
只是這笑意很快消泯,宴清霜眸中復又染上一層愁緒,他躊躇半晌,忽然問她:「以我一人之力,與玄穹山四位渡劫和整個太玄宗勢力為敵,幾乎沒有生還之機。阿凝,我所言之法萬分渺茫,昨日你當真想清楚了?」
雪初凝心頭一陣發緊。
此種玉石俱焚的復仇之法,在她看來與自戕無異,即便宴清霜對她許下承諾,她也仍是難以心安,更不會認為這九死一生的好運氣,每回都會落在她二人身上。
但宴清霜這般問她,她卻忍不住似的險些笑出聲,而後故意沉著臉色說道:「有什麼好問的,我自然是想清楚了。難道宴師兄得到了我的身子,便想反悔不成?」
「我沒有……」
「好啊,那我便等著你來娶我,宴師兄可莫要失約。」
「輪迴之力,肉身或可不腐,神魂重塑所需時日卻難以定論,至於何時能甦醒,更是無從得知。」
宴清霜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嘆道:「我是害怕耽誤你。」
「什麼耽誤不耽誤的,修士壽數綿長,我又是妖,本就比你們人族活得長久,我等得起。」
雪初凝垂下睫羽,半闔著眼,小聲道:「既然予我希望,便要說到做到。否則,我定會恨死你,讓你死後也不得安寧。你當知曉我作惡的本事。」
宴清霜心中酸澀不已,無奈彎起唇角:「是啊,我哪兒敢惹著你。我的阿凝最受不得委屈,我卻數次惹你流淚。這筆帳我先替你記下,等來日,你莫忘了向我討債。」
雪初凝好笑又好氣,指尖不輕不重地戳在他心口,「這一下,權且算作你昨日欺負我的利息,往後不許再作弄我了。」
宴清霜卻握住她的手指,鄭重其事地道:「這個我不能答應。」
「為何?」
「你分明也很喜歡。」
「不喜歡。」
「當真?」
宴清霜略帶遲疑地問了一句,而後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她面上忽然騰起兩朵淺淡的紅暈,這才放下心來。
饒是雪初凝臉皮再厚,思及昨日之事,也不免面上發燙。
她不願理會那人,試圖抽回手,掙了一下卻未掙脫,反將披在身上的錦被帶得滑落半分,恰露出雪白的肩頭和半截藕臂。
也是直至此時,她才終於意識到錦被之下的自己如今是何光景,不由便有些羞惱:「從前倒是未能瞧得出來,沒想到宴師兄表面一板正經,內里竟也是這般孟浪之人,端會折騰我!」
宴清霜眸中的委屈一閃而過,連忙溫聲哄道:「我也是沒有經驗,等下次便知曉了。況且你曾說過,在合歡宗只學了雙修之術,我便以為你會略懂一些,誰知,卻還是傷著了。」
雪初凝氣鼓鼓地瞪他一眼,眸光無意間瞥見他泛紅的耳尖,終是心頭一軟,沒好氣地道:「唬你的話你也信。阿娘當初只答應讓我在合歡宗暫避,師父哪裡敢擅自教我這些。你這般聰明,怎會猜不出?少拿此事當藉口。」
「是我的錯。」宴清霜應了一聲,而後不自然地撇過臉去,輕咳一下,「但我覺著,你最好先將衣裳穿上。」
雪初凝面上一赧,趕忙扯緊被子遮在身前,但轉眼看見宴清霜紅得幾乎滴血的耳廓,實在是好奇為何在他臉上竟瞧不出絲毫窘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