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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煙的藥性霸道無比, 對一個重傷之人來說, 無異於雪上加霜。
但不論這藥效再強,終歸無法化解其人源源散去的生氣。縱然會令人|欲|望加身, 總也難以驅使瀕死者,還有餘力做出任何失態之舉。
方才雪初凝頭腦昏沉,以為渾身的血液都要流盡了,連神志也變得恍惚。
她看到自己躺在茫茫冰原上,眼前是漫天飛雪,一片一片飄落而下,好似要將她掩埋。
而宴清霜一襲白衣,就站在一步之遙的冰天雪地里,隔著無數碎瓊亂玉凝望著她,眸色清淺而平靜,窺不出一絲情愫。
雪初凝的神思猶自遲鈍,只這冰原於她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眼眶一瞬便蓄滿熱淚,怔然迎上那人的目光。
她仍記得自己現下的處境,眼前之人不過一場虛幻大夢。
可即便是夢,那人投來的目光依舊淡漠,仿佛僅是將她當作陌路人,下一刻便會徑直擦肩而過。
這並非是她藏在心底深處的渴望。
她想,落花煙也不過如此。
只不出片刻,她的手腳竟似乎恢復了知覺,那股奇詭的熱意和麻癢也隨之清晰起來,好比終於打通了體內阻礙,猛然朝著不可言說之處涌去。
身體的變化令她暗自心驚,惶然抬眸時,卻發覺自己忽而不受控制地撐起身子。
手腳仍是乏力,她的動作艱難遲緩,卻又不可自抑,堪堪跪坐在那人身前,雙手沿著素白的衣擺向上,攀握住那人的手,輕輕貼在臉側。
似在汲取冰原上唯一的溫度,也似祈求更多。
大抵夢境終究與現實不同,眼前的「宴清霜」竟也有了回應。
他修長的指節輕輕摩挲她的臉頰,指尖一挑便迫得她仰起頭對上他那雙淡漠的冰眸。
只他眸中掠過一絲困惑,似是不解為何她忽然淚流滿面,隨後未作多想,便要俯身落下一吻。
可雪初凝心裡卻莫名生出抗拒,殘存的意識讓她暫且得以保有理智。
那人的懷抱溫暖又令人安心,是之前三百年間習以為常的留戀。
她迫切地需要被這懷抱安撫一身傷痛,但也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人僅僅只是幻象。
一旦忘記了這個事實,或許她可以在夢境中得到更多,但如今的宴清霜絕不會碰她。
至少,不會在已成殘垣的琉璃淨世,行如此不敬之事。
雪初凝掙扎幾許,終是狠了狠心,用力咬破舌尖。
疼痛換回了一絲反抗的餘地,讓她得以在徹底迷失前,將那僅有一紙之隔的幻象死命推了出去。
*
一旁的司予仍舊哀嚎不止,他低頭抱著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腕痛苦地抽氣。
他那截利刃斬落的斷掌,就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宴、清、霜——!」司予慘白著臉色,咬牙一字一頓地叫喊,「又是你!」
那人卻無暇理會,一心顧著懷中貓兒的傷勢,只覺著他吵鬧。
月浮衣縮在角落裡,被方才的變故驚得忘記了掙扎。看到雪初凝傷重至此,又昏迷不醒,她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始終無法安定。
所幸來者是宴清霜,有他在,想必雪初凝也可無虞了。
合歡宗藥物名目繁多,宴清霜不可能盡數了解,但也對落花煙之名有所耳聞。
仙門修士不論境界幾何,除了欲行雙修之事者,旁人皆對此物避之不及。
偏偏,這東西無藥可解,唯有陰陽交合才可平息欲|念。
可先前二人尚未成婚,宴清霜哪裡捨得碰她。眼下她重傷至此,又從未經過人事,身子多半也是受不住的。
思及此處,宴清霜復又想起方才趕來時看到的正欲作惡的手,眼神頓然更為寒凜,陰沉沉睇著跌坐一旁的司予。
正此時,懷中的人猛然顫了一下,宴清霜立時收回視線,斂眉看向她。
雪初凝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些許,雖短暫從幻夢中抽離出來,意識卻仍是混沌不清。
她垂眸一看,隱約瞧見地上面目猙獰的司予,幾乎下意識向後縮去,卻又發覺自己正靠在一人懷裡。
而那人看到她的反應,側身一擋,寬闊的肩膀恰好將她的視線遮去。隨之而來是雪松一般清冽淺淡的香氣,縈繞鼻息間,莫名叫人覺得心安。
「……宴清霜?」她無力抬起眼皮,只夢囈似的喚了一聲。
「是我。」
他低低應著,一手探向她的腕脈,一手仍撐在她的後心,源源不斷地渡去靈力。
雪初凝的情況並沒有好轉,落花煙的藥力不斷侵入血脈,一遍遍衝擊著她的意志。傷口處弱化的疼痛,反倒使身體異樣的感覺愈發昭然。
諸如此類的藥物大抵都是如此。
順應之,可酣暢淋漓;反之,則生不如死。
雪初凝高懸的心得以安放,然在藥效的驅使下,她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不再受自己支配,呼吸也變得沉重而凌亂。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她的手不自覺環住宴清霜的脖子,仰起泛著紅暈的臉,貼在他脖頸間胡亂磨蹭。
但此刻她偏又清楚地知曉自己在做什麼,一切抗拒皆使不出半分力氣。
雪初凝思緒繁亂,心底不由萌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自己現下這般作態,似乎與那些側著尾巴發|情的母貓沒什麼區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