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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辨著聲音傳來的方位,跌跌撞撞近前幾步,急急出聲:「你說,誰是師父的孩子?」
可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刀鋒錚鳴。
「說話啊!誰是師父的孩子!?」
司予語無倫次地大吼,「不可能!我母親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凡人,所以她連父親的外室也做不得!你們騙我……師父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替她尋了許多珍稀藥材!不……」
「不,是我騙了她,是我!是我欺瞞了師父,騙了她的長老令!她現在一定恨極了我……是我騙了她,我背叛了師父。」
「阿娘……不可能的……唔!」
一聲悶哼過後,司予口中掉落一物,嘔血不止,卻也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宴清霜徐徐抬眼,眸色沉沉,打量著面前終於安靜下來的人,並不接他的話,反倒抬手遮住幾已昏迷的雪初凝的眼睛,復又低低自語:「方才是你將她抱來這裡?看來不止是兩隻手碰到了她。」
音落,破惡刀光一閃,司予的雙臂頓時被刀氣寸寸絞碎,鮮血噴灑開來,染紅了整面洞壁。
雖然只在瞬息之間,卻也足令他肝膽俱裂,大張著空無一物的口,失去平衡重重倒在地上,殘缺的身體止不住地痙攣。
破惡寒芒驟現,懸在他的頭頂,刀身不住嗡鳴,似是為飲血而興奮不已。
「殺了罷。」
宴清霜看也不看地上的血人,打橫抱起陷入昏睡的雪初凝,徑直朝洞窟外走去。
在他轉身之後,破惡刀鋒猛然落下,在空中劃出瑩白的弧度,一刀斬下司予的頭顱。
那顆頭顱保持著血口大張的模樣,眼眸處只余兩個深深的血洞,順勢滾落在月浮衣腳下,駭得她驚叫出聲,連連後退。
然這一退,方發覺自己身上的繩索不知何時斷裂,已然得了自由,聲音也恢復如常。
司予死狀可怖,已幾乎沒了人形。
月浮衣看著他的散落一地的殘肢,以及被血灑滿的洞壁和地面,驚懼得說不出話來。
再一抬眼,方才那宛如嗜血修羅一般的男子,依舊松形鶴骨,清絕若仙,垂眸看向懷中女子,神色也溫柔如舊。
月浮衣恍惚間,猶以為方才所見皆是幻覺,可洞窟內血淋淋的情狀根本由不得她懷疑。
人人都說,琉璃主生就清淨無上菩提心,慈悲為本,普度世人。
可刀鋒出鞘的那一瞬,她分明在那人的身上覺出了一絲魔氣。
她不禁想,琉璃淨世弟子除魔衛道,這位宴宗主的菩提心,莫非早已蒙了塵?
月浮衣這般想著,看向那人的眼眸里也帶了幾分懼意。
宴清霜感受到身後投來的視線,本已即將邁出洞窟的腳步忽而一頓,略微側目,「太玄宗與墨宗的人馬上就會趕來,若是不想神月宮受到牽連,最好快些跟上。」
聞此,月浮衣再顧不得多想,連忙應了一聲,提裙越過血泊追了出去。
洞窟外是陡峭的山道,待月浮衣出來後,宴清霜回眸望了一眼。
破惡爆發出凜然刀氣,眨眼間將身後的洞窟劈成兩半,而後才入鞘沒於虛空。
山石紛紛倒塌墜落,將洞裡的血跡徹底掩埋。
縱然知曉那人的怒意不會殃及自己,月浮衣也仍是嚇得縮了縮脖子。
只是那方洞窟的動靜漸漸止息之後,山道的另一頭,卻又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柳息迎著初陽,拖著兩條腿千辛萬苦登上山道,累得幾乎直不起腰。
但他此刻卻顧不得歇氣,抬眸看到面前一行人,目光在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落了一瞬,皺眉問道:「她沒事吧?」
「與你無關。」宴清霜腳步頓住,聲音冷淡。
「看來是沒有性命之危了。」
柳息自嘲般呵笑一聲,扶著旁側山石站直了身子,喟嘆道:「說實話,我已經許久不曾體會過被人保護的感覺了。這種任人魚肉的無力感,果真一如既往地令人厭惡。」
「罷了。」
音落,他長舒一口氣,淺笑著退到山崖邊,毫不遲疑地向後跌去。
月浮衣尚未反應過來,驚呼道:「哎!他做什麼?」
宴清霜卻只皺起眉頭,思忖著方才僅他一人聽到的那句密語,而後撇開視線,不以為意地丟下一句:「不必管他,死不了。」
第93章 反噬
西境苦寒, 落雪雖密,但也並非晝夜無歇,經年不斷。
往常三月間, 換作別處正是乍暖還寒之際, 於琉璃淨世而言, 卻是難得少雪的時節。
只是此處積雪終年不化, 如若落雪時無人打掃, 不出一日, 地上的雪便會落得比人還高。
偏生附近群峰環繞,多的是懸崖陡壁,萬一不慎踩到空處跌了下去, 怕是被雪埋了也無人知曉。
故此,琉璃淨世域內共設下三道結界——
一道封印裂隙,一道護持宗門。還有一道,便是為了防止凡世之人誤入此中。
如今三道結界猶在, 域內卻再無分毫活人氣息。
而當年那場驚世之禍過後, 常年棲居雪域的其餘生靈也折損了大半。
時過三年,昔日清靜聖地,已然淪為一座空寂死城,掩埋在皚皚白雪之下, 與冥茫無垠的冰山雪野融為一體, 幾乎瞧不出一絲曾經存在的痕跡。
直到,沉寂已久的梵鍾再次響起。<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