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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正如他眼眸里死水般的沉寂那樣,宴清霜的回應亦沒有絲毫起伏。
不論在外如何,當他面對雪初凝之時,總是溫潤而澤。現下卻疏淡得好似置身事外,就連看向她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個陌路之人。
雪初凝知曉他緣何會變得如此。
這是宴清霜無法逃脫的宿命,亦是她無力改變的定局。
若說不覺委屈,未有不甘,不過是自欺欺人。
但這委屈和不甘,卻並非宴清霜一手造就。
他原本也不必經受這諸多磋磨。
雪初凝只覺有些可笑,天命造化從來不公,然而神魔一念,人心惟危。
道心不堅者,終被慾念驅使,犯下彌天大錯,害人亦害己。
宴清霜有他不得不做的事,而她卻仍有機會擇選另一條更為順遂之路。
可她這一生任性驕縱,恣意妄為,從不知何為服輸,從不會乖乖認命。
縱然來之坎坎,荊棘載途,若不親身一試,又怎知不能絕處逢生。
哪怕這代價,註定要頭破血流。
「真乖。」
雪初凝斂起情緒,笑著摸摸宴清霜的頭,起身道:「我也不鬧你了,你安心在此閉關便是。」
「阿凝。」
宴清霜突然抓住她的手,眸中顯露的茫然與堅定,矛盾得幾乎將他撕裂。
「我沒有忘記。」
雪初凝微怔:「什麼?」
「我沒有忘記與你的感情。」他說,「就算未曾刻下你的名字,我也不會忘記。我只是……」
「你只是不敢拿我去賭。」雪初凝柔和了神色,「你不允許此事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故而要為自己,為我,留下一道保障。」
「我說過,你我之間無需解釋。」
她回握住宴清霜的手,淺笑道:「清霜哥哥,阿凝會一直陪著你。所以,我們都不要怕。」
*
雪初凝未曾親身體會過,剖心之後究竟會有何變化,她只知宴清霜此次歸來後,對她似乎愈發言聽計從。
比之以往更甚。
這於她而言,倒也算作一樁好事。
昨夜失控的魔氣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儘管隔著結界,外人看不到那些駭人黑霧,但山巔之上雷聲大作,只怕免不得會招來附近仙門的注意。
現今猶存的仙門小派,已然盡數臣服於太玄宗。若伏山上此等奇詭之事,想必不日便會傳入沈赤亭耳中。
菩提寺被其發覺,無非時日而已。
玉葉只是凡人,在修士面前根本無力自保。
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宴清霜早前便與無定商計,待時機到來之際,便將她送回流霞鎮上的醫館。
那裡畢竟有言三公子照拂,已是亂世中為數不多的安穩之地。
而凡世毒患將除,太玄宗的目的已然達到,想必現下也無暇再去為難一個小小醫女。
趁著宴清霜調息之時,雪初凝來到前山送別玉葉。
臨行前,小姑娘看著她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大著膽子道:「雪姐姐,日後你與宴公子成親之時,可否與我知會一聲?差人遞個消息便好。我想為你和宴公子祈福,你們才是值得敬奉的仙人。」
雪初凝聞言愣了片刻,隨即爽快應下。
雖不知玉葉所說的那一日,是否還會到來,但多一人惦念著,她與宴清霜的親事,似乎便多了一分希望。
無定尚有許多瑣事需要處理,他帶玉葉離開之後,便未再回到菩提寺。
這三年來布在各處的線人,有些已不慎被沈赤亭發覺。
他須得保證這些線人的安危,並在宴清霜行動之時聯合眾人,助他一臂之力。
那兩人一走,本就空空蕩蕩的山巔古寺,似乎更為寂寥了幾分。
雪初凝回眸望一眼後山峰頂,卻見涼亭周圍依舊黑霧瀰漫。想來煉化魔氣並非易事,宴清霜短時內應當不會得閒。
這樣也好,她便可趁此時機,去做她應做之事。
*
琉璃淨世的結界,似乎又被加固了一道。
雪初凝依然不知解法,但有了前次的經驗,此次靜下心來,回想從前與宴清霜一同看過的陣法經卷,再融合以琉璃淨世心法,竟當真叫她摸索出了其中玄機。
裂隙之上的雪丘已然散碎開來,招魂幡靜靜佇立,四百位弟子的屍身仍舊盤坐在此。
她放眼而望,卻在一旁的雪地上,瞧出了許多拖行的痕跡。
這裡似乎發生過一場打鬥,雪沫里摻雜著絲絲血跡。
雪初凝只一眼便可確認,這些並非是宴清霜的血。畢竟他昨日歸來時,除了剖去菩提心之外,倒是並未受傷。
能輕易尋到此處裂隙者,唯有太玄宗而已。
這些不速之客既然敢在此時擅闖琉璃淨世,無論宴清霜那時是否受了魔氣影響,必定都不會再留他們性命。
他們許是發覺了宴清霜的行蹤,打算趁機圍剿於他,抑或是另有圖謀。
但只要宴清霜無事,於雪初凝而言,其餘的便也不甚重要了。
魔界裂隙猶如一隻狹長巨眸,深不見底的黢黑令人無端心悸。
妖族極易受魔氣侵蝕,此前宴清霜從不讓她隻身靠近這裡。
但今日,她想去會一會那位傳聞中的上古魔神,想同他討一件不屬於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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