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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方才夢裡種種,原來一切都已有預兆。
她在夢中看到的灼灼白光,正是宴清霜歷劫時,經受的最後一道萬鈞劫雷。
而屋外此刻肆虐的風雪,便是被此餘威波及,才久久未止。
宴清霜看到她的神情,目光晦暗了一瞬,但也如實答道:「魔氣煉化後,對肉身的影響遠比預料中要厲害許多。若無法如期歷劫,尚未引入靈脈的力量便會就此消散,到頭來,功虧一簣。
「阿凝,我只能如此。」
雪初凝豈會不明白他的想法,可正是因為明白,她此刻心中才更加五味雜陳。
「但你此舉……此舉與竊天時何異?」
雪初凝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著幾乎衝出胸腔的悲戚,「你說過,輪迴涅槃,本就成算渺茫。若是天道因你強行渡劫,恰在彼時降下神罰,那,那……」
她有些說不下去。
天罰之力,從來不容小覷。
就在不久之前,她的母親才剛剛經歷過一場雷罰,即便有同為渡劫期的琅寒在旁護法,二人最終也未能免於重傷。
宴清霜強行渡劫,雷罰不知何日將至。
而她現下又只是化神修士,即便捨命相助,怕也無力承受這幾能撕碎神魂的天罰之威。
「為什麼?」
雪初凝無措地看著他,眼裡的慌亂與惶然再也掩飾不住。
宴清霜看不得她難過,空蕩的心頭莫名一陣浮躁,不由強硬將她按入懷裡,眉眼間的淡漠似乎有所動搖。
但隨即,這一絲微不可查的動搖,便被漸冷的語氣填補。
「我如今,只余這一條路可走,已然無法回頭。」
雪初凝木然睜著眸子,微顫的眼睫輕蹭在他胸口。
「不,還有另外一條路。」她忽而用力掙出宴清霜的懷抱,抬頭迎上他沉寂依舊的眼眸,有些急切地道:「你同我回浮玉宮去。」
她的神情鮮少會如現下這般嚴肅,見宴清霜沒有應聲,又不禁抬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死心地勸道:「你同我回去,只需避過天罰,往後之事,我必不再阻攔。
「這條路,你願不願意走?」
聽到這話,宴清霜不由怔愣片刻,一雙眼眸幽邃如潭,卻也愈發顯得空洞。
「天罰之時猶未可知,你方才所言,不過也只是猜想。縱觀當今局勢,一日一期或許尚能等得。可若是經年數載,難道,阿凝也要我就此等下去麼?」
「可是……」
「沒有可是。」
宴清霜打斷了她,輕嘆道:「阿凝,琉璃淨世之仇不報,便是苟活於世,我亦始終難安。
「況且,宗門故友殘存之息,已經時日無多。他們既然奉我為主,無論此次是否因我疏忽而遭難,我都絕不能坐視不理。」
他垂眸在雪初凝眉心落下一吻,而後抬手覆上她的雙眼,語氣輕緩卻又不容辯駁:「我明白你的擔憂,但你身子尚未大好,不該再為我勞心傷神,繼續睡罷。」
聽到這話,雪初凝心頭驀地一跳,身體瞬間僵在原處——
她終於意識到了宴清霜的打算。
「我不要!」
雪初凝驚慌失措,欲要推開那人的手,可身體卻被無形之力禁錮,任憑她如何掙扎,也始終動彈不得。
熟悉又陌生的靈力自眉心湧入,霸道得不留一絲餘地。
先前數次九死一生,她都未曾畏怯半分。
可這一刻,她卻只覺莫大的恐懼充斥了四肢百骸,心跳聲震得胸腔陣陣發疼,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
雪初凝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然而視線被遮得嚴密,看不到那人是何神情。
她顫聲問:「你做了什麼?」
宴清霜淡淡解釋:「此為回夢之術,能助你在睡夢中恢復修為。但我在此術法之上,加了些許改動——
「夢醒之後,你會忘了我。」
「你說……什麼?」
雪初凝一時未能反應過來,但聽到這話的瞬間,淚水便已然溢出眼眶。
這術法似乎生效極快,匯入靈台之後形成一張細密的網,當其完全包覆在神識周圍時,便會徹底封禁靈力和一切感知。
雪初凝回過神時,她的神志已經變得模糊,心底的恐懼也隨之越發濃烈。
她只得憑藉著殘存意念,近乎本能地反抗:「停下!為何要這樣,你答應過我,會活著回來,怎能言而無信!
「我不需要你替我決定,快停下!」
宴清霜卻好似無動於衷,指尖流出的術法依舊未斷,只不露聲色移開視線,不再看她的臉。
他輕聲喟嘆道:「多少人耗盡真心,求不得一場短時相伴。你我相知相守三百年,合該知足些。大道孤寂,日久歲長,我已不值得你如此。
「若我今次決斷令你痛苦萬分,忘記於你,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阿凝莫怕,你缺失的命魂,我會讓涔息物歸原主。
「今日過後,一切都會結束。你的大道,也是時候回歸正途了。」
「宴清霜!」
雪初凝又驚又怒,忍不住哭出了聲,「我不願意,你憑什麼要我忘記!你明知我心中所想,為何還要如此!」
她的淚水泉涌似的奪眶而出,擦過宴清霜的手掌,沿著臉頰滑落,滴答在錦被上,很快暈開一灘輕淺的水漬。
「住手,停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