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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初凝很快便放開了他,唇上仍沾著他的血。
她輕喘片刻緩了力氣,伸出小舌舔去唇上血跡,而後抬眼定定望向宴清霜,冰藍的眸子裡,再瞧不出一絲悲戚。
「方才便說過了,我此次是來道別的。」
她臉上的淚痕尚未消泯,唇角卻揚起一抹諷笑,不輕不重地說著決絕的話,「這些時日,多謝你還願意陪我做戲,從今往後,我不會再來打擾。」
「不過……」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頁描金鸞鳳金紙,因用了特殊的墨汁,其上墨跡依舊清晰如新。
宴清霜只瞥一眼,便認出這正是他父親生前親筆擬好,於三年前才呈送浮玉宮的那封婚書。
他似乎猜到雪初凝接下來會做什麼,心裡莫名一陣悸動,掩在袍袖下的手指也微微發顫。
不要……
婚書一毀,他與她之間,便當真剩不下什麼了。
雪初凝又何嘗想不到這一點,但心也痛了,淚也流了,一旦下了決心,她會比任何人都更加堅定。
「宴清霜,你記住,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你我的婚事,要退,也該由我浮玉宮來退!」
她的聲音帶著冷意,再不復先前那般輕柔甜軟。
音落瞬間,仿若帶著決絕的狠戾,指尖微一收攏,那一紙脆弱單薄的婚書,頃刻便被掌心迸開的靈力撕得粉碎!
細小的碎片四下飛揚,雪初凝冷漠轉身,奪門而出。
宴清霜茫然失措地站在原處,無意識地朝前錯出一步,欲要挽留的手,堪堪停在重新合上的房門前,連她的一片衣角也未抓住。
待最後一點碎屑飄然落地,他驟然驚醒般俯身攏起一地殘片,試圖一點一點重新拼湊起來。
可終歸只是徒勞。
那封由他親手送去浮玉宮的婚書,寫著宴清霜與雪初凝兩人名姓的婚書,就這般被她撕碎在他眼前。
明知這一切皆是他求仁得仁,自作自受,可為何心臟仍是陣陣抽痛。
他終於明白了雪初凝的感受,此時此刻,好比煎人性命,心死今日,肝腸寸斷,餘生皆是折磨。
她應是放下了罷。
放下便好。
至此,宴清霜緊繃的心弦倏然鬆懈,再也壓不下喉間血氣,一口血湧出,染紅了再拼不成的婚書殘片。
人也仿佛失力一般,重重倒在地上,蜷縮起身子,抬手掩著雙眸。
清亮的水痕溢出指尖,融進血色里。
一地狼藉之後,空餘無聲死寂。
第86章 開解
自打雪初凝深夜出門之後, 柳息便沒心沒肺地打起了盹兒,甚至還大喇喇地換回了自己原先的衣裳。
他心想,那小貓妖哪是去隔壁出氣的, 深更半夜, 選什麼時候不好?
這一去, 今夜怕是出不來了。
柳息覺得自己心裡門兒清, 便也沒想著等她回來, 索性熄了燈燭, 免得明晃晃的,擾人瞌睡。
只不過,這屋子裡唯一的一張床榻, 是姑娘家剛剛躺過的。他終歸覺著有些彆扭,便仍是摟著被子往身上卷了一圈,在方几旁湊合著睡過去了。
誰承想,這被子方將捂熱, 房門卻砰的一聲被人踹開。
柳息驚得一個激靈, 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下意識借著門外微弱的光亮看去,還未看清來人是何方神聖,便聽得一個女聲頗為嫌棄地道:「你怎麼還在這兒窩著?裹得跟個蛹似的。」
與此同時, 她抬手彈了一個響指, 昏暗的屋子裡復又明亮起來。
柳息一聽這聲音,立馬清醒了不少, 大驚:「你怎的回來了?」
這家店如此不正經, 面對自己心愛之人, 那宴小宗主居然也能坐懷不亂?
但他一想到青昀那張克己自持的臉,瞬間便無甚奇怪了——
有其父, 必有其子!
柳息思及往事,正感慨時,雪初凝卻沉著臉色快步走來,抓住他身上的被子用力一扯,直把他扯得原地打了幾個轉兒。
「別睡了,收拾東西,咱們現在就走。」她乾巴巴地道,「動作快些,天亮前便能送你去墨宗。」
「啊?雖說此地未有宵禁,可這深夜行路,總歸不大方便。」
柳息說著,半晌才回過味兒來,又試探著問:「你和宴公子……鬧彆扭了?」
然這話剛說出口,他又覷見雪初凝慘白著一張臉,頰邊還帶著幾痕未乾的水光。
此等模樣,哪裡還需多此一問?
柳息無需琢磨,連忙拎起隨身的包袱,在雪初凝面前站定,嚴肅道:「小生全聽阿凝姑娘的,咱們可以出發了。」
*
夜半三更的春溪鎮,燈火尚未燃盡。
街道上空無一人,立在兩側的招旗幌子也寂寥不少。
但此地畢竟是墨宗範疇,每隔半個時辰,便會有巡夜的弟子穿梭其中,遇上夜間行路之人,少不得要上前盤問一二。
雪初凝畢竟非是常人,先前又與墨宗言大公子結下樑子,雖說區區幾個墨宗弟子不足為懼,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是當避則避,不值當同他們起衝突。
何況現下這時辰,本就敏感,若在此時被他們的人瞧見,指不定要懷疑她別有陰謀,再大肆編排一通。
雪初凝單是想想便覺得晦氣,索性帶著柳息,避開墨宗設下的崗哨,從一戶不甚起眼的農家後院翻了出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