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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霜卻不言,目光落在她半跛的左腳上。
從水缸里出來後,她的那隻腳便不大敢沾地,想來應是有些頑疾。
他用靈力略微探查一番,便知此疾並非天生,而是後天所致,想來與這裡靈氣不足也有些關係。
他隨即移開視線,「姑娘的腳傷,有些年頭了。」
女子意識到他的目光所在,不自覺又後退一步,將左腳往後面藏了藏。
「厲害啊,這都被你瞧出來了。」她有些不大自在地乾笑兩聲,「我小時候生了場大病,險些癱在床上,病好之後,這腳卻時有潰爛,後來便成了這般模樣,想來是治不好了。」
宴清霜卻道:「倒也並非無藥可醫。」
女子微怔:「我爹是鄉里有名的大夫,我也打小跟他學醫,醫書上的方子全都試過了,根本沒有用,你能有什麼辦法?」
她又大著膽子偷瞄那人一眼,又問:「難道……是用仙法?」
宴清霜聞言搖頭輕笑:「我見這附近草藥長勢不佳,想來是缺少靈澤滋養,效用自然也差了些。」
他說著,伸手遞給她幾味新鮮的藥材和一瓶藥油,「姑娘既是醫者,想來應懂得如何調配,屆時輔以這瓶藥油,應會有所緩解。」
女子並未瞧見他身上帶了任何行囊,只覺他抬手之間,這些東西便出現在他掌心裡。
她不禁多看了他兩眼,這一看,才發覺其人容貌出塵,舉止不凡。
他的懷裡似乎還抱著什麼。
她個子矮又離得遠,恰好被那人寬大的袍袖遮去視線。
細看之下,卻只在那人的臂彎處,瞧見了半截毛茸茸的白尾巴。
女子心生好奇,猶疑片刻,慢慢靠近過去。
待接過那人遞來的藥材,她才終於瞧了個明白——
竟是一隻雪白的貓兒。
這貓兒生得好看,身上無一絲雜色,此刻正乖巧地蜷縮在那人的臂彎里熟睡著,模樣可愛極了。
她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直到宴清霜不動聲色地抬手輕撫那貓兒的頭,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才有所驚覺,連忙出聲道謝。
許是受他贈藥之故,又許是見他對這貓兒如此溫柔。
小姑娘下意識地以為他不是壞人,心中的防備也稍稍放下,便也對他知無不言。
原來這女子名喚玉葉,是附近鎮子上的醫女。
這鎮子周圍的田地,早在三年前便荒了大半,到如今幾乎種不出東西來了,只餘一些不挑土質的草木尚能生長。
她原先還會去附近的山頭采些草藥,但最近這一年裡,卻是什麼也尋不得了。
連帶著這間藥廬也名存實亡。
宴清霜問:「先前既是在鎮上居住,為何現下卻搬到了這裡?」
玉葉搬出了一張木凳給他,自己在床榻邊坐下,答道:「我所在的鎮子,原是向東十里的東黎鎮,但在半年前,鎮上突然鬧了一場瘟疫,死了許多人。活下來的,後來都變成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模樣。」
「起初鎮上的人都說,他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受了魔神的詛咒,是不祥之人。村民們害怕極了,紛紛揚言要燒死他們,但他們根本不懼疼痛,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又哪裡會是對手?」
「鎮子裡一下亂了,沒中毒的逃不掉,被毒發的咬傷,那些年逾半百的老人和體弱的婦孺,甚至被咬死在同族之口。這毒一夜間蔓延開來,整個鎮上幾乎無人倖免。」
「好在我終日與藥草為伴,那些毒發之人似乎不喜歡這種氣味,竟誤打誤撞逃過一劫。而裡間的那三個人,便是當時被我救下的同鄉。他們那時並未受傷,卻不知為何也接連變成了這樣。」
說至此處,她抬眼看向依舊站立在門邊的青年,「先生來此,想必也已經察覺到那三人的不尋常之處。」
宴清霜點頭道:「是你用藥壓制了他們的躁動?」
「不錯。」玉葉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愁容,「我爹生前研製出一味方子,似乎能抑制這種瘋病,可惜他還未將這方子告知我,人就沒了。」
「我瞧著他臨終前所用藥盅里餘下的藥材,大致試了幾次。只那些都成了藥渣子,我未能認全。」
「雖有些效用,但也僅能讓中毒之人安靜下來,並無法改變由此引發的嗜血之症。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每月毒發之時,去外面尋些生肉回來。」
「藥材所剩無多,我能救下的,也僅這三個人。」
她斂眉道:「可我所作所為,依舊沒能瞞住那些仙門來的人。」
「仙君們收治了鎮上中了毒的村民,聽說我有法子抑制這種毒,先後派人來了幾次,說要請我去仙山幫他們研製解藥。」
「他們稱這毒為『狾毒』,喚那些中毒之人為『狾人』,可那些人只是中了毒,又不是真的變作野獸。我不喜歡這種說法,也不想去什麼仙山,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只想待在藥廬里治病救人。」
「我將現下所用的方子傾囊相授,可他們卻不依不饒,三番五次上門攪擾,今晨也來了一次。這次本想將那三個同鄉帶走以作要挾,但卻被一位仙子攔下了。」
「那仙子雖然看上去清清冷冷,但也還算講道理,沒有讓那些人為難我。可這樣沒完沒了地來尋我,實在令人氣惱!」
「可我一介凡人,又無力與仙門對抗,」玉葉輕嘆一聲,面帶歉意地看向宴清霜,「憂慮之下,便有些草木皆兵,還望先生勿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