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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初凝頭一次覺得柳息的聲音如此悅耳,連忙回身接過粥碗,小聲道了謝,又折回前院,擱置在石桌上。
這甜粥熬了許久,稠度倒也適中,只雪初凝現下實在沒什麼胃口,討了粥來也不過是想藉此逃避宴清霜的追問。
她坐在桌前,用瓷勺抿了兩小口,便再也未動一下。
誰知宴清霜竟跟了來。
雪初凝垂下眼睫,作勢吃粥,悶聲道:「你要取回你的東西,是否也該先等我把粥吃完?」
宴清霜沒有說話,只緩步走來。
「你來做什麼?怕我趁機跑掉嗎?」
雪初凝道:「宴公子大可不必這般防著我,我既說了會還你,便一定會還你。」
宴清霜腳步未頓,逕自來到她身旁,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
至此,雪初凝終於忍無可忍,立馬撂了勺子,「宴清霜,你不要太過分了!」
說罷,她起身就走。
宴清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中滿是無奈,「後院唯一的杌子被柳息占著,我來這裡,也不過是想歇歇腳,沒有別的意思。」
他手上微一用力,將那貓兒拉回原位,「坐下吃粥。」
柳息此時正打算回前院稍作休息,行至檐廊轉角,卻瞧著二人之間氣氛不大對勁。
眼下這時候摻和進去,難保不會殃及旁人,柳息心明眼亮,便又搖著頭回灶房做事去了。
雪初凝卻低著頭,聽他語氣仍是溫柔如常,不由紅了眼眶。
她埋頭吃粥,只覺味同嚼蠟,好似嘗不出半點甜味,卻仍是機械地逼著自己下咽。
直到吃了小半碗,才低聲喚了一句:「宴清霜。」
宴清霜看出她神情有異,只今晨來時尚不見她如此,也不知方才那一個時辰里她去了何處,下意識便以為她是偷看了玉簡,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這貓兒一向聰慧,饒是從未修習過琉璃淨世的功法,也自能看出玉簡中記載的隱秘之處。
梵天輪迴印,於他是玉石俱焚的終局,但對她來說,卻是難以承受的真相。
宴清霜的內心閃過一絲被窺見隱秘的倉惶,卻又生出些惻隱,只因自己所面對的,是他深愛的貓兒。
「你怎麼了?」他明知故問。
「沒什麼。」雪初凝悶聲答道。
那隻粥碗並不大,雪初凝很快便將其一掃而空。
待到吃完了粥,她的神情復又回歸平靜。
抬眸看到他略帶審視的眼神,雪初凝不由覺得好笑,「幹嘛這樣看我?」
她將碗往前一推,故作輕鬆道:「哎呀真沒什麼,大抵是今日起得太早,又腹中空空,心裡自然不大高興。現下填飽了肚子,人也好像重新活了回來。」
「我原以為與柳息的緣分會止於流霞鎮,卻沒想到,這次匆匆回宗,竟真的將他帶來開了小灶,倒是意外之喜。」
她說完,許久不見宴清霜搭話,面上笑意反倒更濃幾分,仍自顧自地道:「其實這次師父召我回來,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大約是他老人家幾日不見我,甚是想念,隨便尋了藉口便將命人將我領回來,害我那日緊張了許久,還以為是宗內發生了大事。」
宴清霜看著她的笑靨,心裡卻不是滋味,故而也不再提玉簡之事,反倒順著她的話問:「你,會緊張?」
「當然啦。」
雪初凝笑出了聲,笑意卻隨之漸漸消減,直至歸於平靜。
她道:「對於無法預知的將來,我總是會緊張的。我會擔心將來發生之事遠超我所能掌控的範疇,我害怕自己無力承受這後果。」
宴清霜聽出她話里的意思,默然良久,沉聲道:「大千世界,六道眾生,事與願違才是常態,何不順其自然?」
雪初凝眸中積聚了水霧,定定看他,「只能如此嗎?」
這次他並未遲疑:「只能如此。」
雪初凝怔然看了他許久,忽而垂眸低笑起來,「我明白了。」
她從乾坤袋裡取出那捲玉簡,往前一遞,笑道:「喏,說好的,還你。」
宴清霜卻並未立即接過。
玉簡上的封印依舊完好無損,若是雪初凝私下裡看過,這封印上必會留有痕跡。
宴清霜不禁心生疑惑,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她,可看她的模樣,並不像對此一無所知。
這是為何?
見他遲遲未接,雪初凝反而站起身,十分大度地將那玉簡往他懷裡一塞,「你放心,我只是兌現承諾罷了,不會在你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的。」
她說罷便抽回了手,這次卻被宴清霜一把反握住。
雪初凝不由失笑:「宴公子這是做什麼?光天白日,也不怕被人看了去,損你清譽?」
宴清霜並不言語,順勢並指探向她的腕脈,察覺她體內的寒毒似乎當真有所消減,不由側目朝那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說起來,這糾纏於雪初凝多年的寒毒,得以有所消解,還要歸功於那位化名柳息的男子。
方才雪初凝不在,宴清霜原本有心試探,卻不料那人竟先他一步拋出線索。
柳息說:「前次在冰風澗,小生也是無意中得知,阿凝姑娘身上的寒毒,似乎用冰蠶子壓制,頗有奇效。」
冰蠶子性屬極寒,而琉璃淨世終年覆雪,不歸山腹地,正是其唯一生長之所在。
不歸山曾是青昀率琉璃眾大戰群魔之地,雖說已有數百年不曾再現戰亂,但那裡畢竟血流無數,里外都覆著一層血氣似的屏障,幾乎與亂葬崗無異,終歸是不詳之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