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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郎曾說過,世間諸法,緣起性空。可我實在無有慧根,參不透這佛理,更放不下執念。」
她幽幽抬眼看著雪初凝,醉蒙蒙的目光,不經意瞥向跟在後邊的宴清霜,良久,復又笑起來,「罷了,罷了……」
說罷,她搖搖晃晃地轉過了身,提步揚長而去。
雪初凝反應過來,連忙開口問:「掌門你去哪兒?」
「長老堂——」離緋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議事。」
話音未落,離緋已然倏忽不見。
雪初凝微微一愣,復又笑著腹誹道:「難得掌門還會上上心,今兒個可真是頭一遭。」
「不好讓長老們久候,咱們也快些過去罷。」
她習慣性地轉頭去牽宴清霜的手,卻又被他躲了去。
雪初凝早已料到他會如此,也犯不著同他置氣,索性嘟起嘴,抓住他的衣袖便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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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離開之後,司予仍舊趴在地上,半晌無法起身。
實則,琅寒並未真正對他出手,方才也只不過是略施懲戒,丟了一縷靈氣化作千斤之力,迫得他動彈不得罷了。
司予此刻只覺五臟六腑被壓得痛苦不堪,手腳也皆已麻木,稍動一下,鑽心的疼痛便如細密的針刺一般,傳遍四肢百骸。
山門前仍有合歡宗的灑掃弟子進進出出,仔細將那被污血染紅的漢白玉石階擦得乾淨如新。
司予在地上趴了許久也無人問津。
他先前使出的那柄扇刃,早已在無形威壓之下化作齏粉,此刻直恨得牙痒痒。
原以為這次與仙音門裡應外合,可確保那人的命令萬無一失,誰承想,琴裳竟如此不中用。
非但暴露了他的內應身份,還毀了父親唯一贈與他那柄扇刃。
而這一切,皆是拜雪初凝和宴清霜所賜!
司予緩了片刻,手腳終於恢復了些許知覺。
他僵硬著腿腳從地上艱難爬起,玉冠歪斜,髮絲凌亂。
他想,雪初凝興許就是他命里的克星,否則,為何自己每每見著她,都會如此狼狽。
司予踉蹌著起身,回身望了一眼合歡宗的巍峨樓宇,眼眸里的恨意噴薄欲出。
他咬了咬牙,憤憤啐了一口。
下一瞬,卻被一盆冷水迎面潑來,霎時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司予被冷水驚得一個激靈,定睛看去,卻見對方正是在此間灑掃的弟子之一。
當即大怒:「你故意的?竟敢潑我!」
那弟子尚未鍊氣,眼下掛著兩個大眼袋,瞧上去疲憊不堪,被司予這麼一問,他卻並不見絲毫懼意,反沒好氣地道:「你起開,別擋道兒!打掃完了還得回去練功呢!」
司予正欲發作,餘光瞥見守門弟子略顯不善的眼神,奈何自己現下已經沒有兵器防身,權衡之下,只得作罷。
他憤憤咬著牙,轉身下了高台。
只那漢白玉石階上剛被潑了水,此刻他腿腳的麻木之感仍未完全消散,還未下得幾階,不慎腳下一滑,竟一溜煙兒沿著石階滾了下去。
好容易停了下來,司予腦袋懵懵,隱約還能聽見合歡宗弟子輕蔑的嘲笑聲,竟莫名覺得如芒在背。
他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好在仙音門眾並未走遠,司予很快追了上去。
「琴門主——!琴門主留步!」
琴裳聽見他的聲音,只覺不勝其煩。
她的步輦並未停下,只暫緩了行進的速度。
司予快步追上,濕漉漉的發尾仍在滴水。
琴裳嫌惡地瞥他一眼,不情不願地撐起一道隔音結界,問:「何事?」
司予道:「敢問琴門主,我父……」
話剛出口,琴裳眼風冷冷掃來,他又趕忙改了話頭,「沈宗主……沈宗主可有提起過,我何時能認祖歸宗?」
琴裳聞此,卻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諷笑道:「你早早傳信與我說了宴清霜的去向,我還道你此次有了萬全的準備,沒想到,竟僅僅是一枚無甚大用的手令!」
她今日受辱,面上本就掛不住,此刻看到司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今日之事暫且不提,我且問你,仙師交代的事情,你可有做到?」
司予惶恐垂下頭,支支吾吾,「尚、尚未……但她如今有宴清霜在旁相護,我實在沒有機會下手,更何況我如今只是結丹期,哪裡會是他們的對手……」
「廢物!」琴裳厲聲叱道,「我煞費苦心送你進合歡宗,你三年來拿那妖女毫無辦法,竟還妄想認祖歸宗?」
「別忘了,你母親實則連個外室都算不上,名不正言不順,當初卻偏要生下你這孽種!」
「此事歸根究底,皆是你母親自討苦吃!連帶著你也一同見不得光。沈宗主如今還肯用你,已是念著當年的情分,對你大發慈悲,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失望!」
司予緊握雙拳,頭垂得越來越低,眸中的失望之色進而轉變為滔天恨意,迫得身體也微微顫抖。
琴裳似是察覺他的情緒,看向他的眼神也帶了幾分高傲的憐憫,「司予,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一月為期。」
「一月之後,若那妖女還未到手,你所求之事,今生便不必再提了。」
聞言,司予猛地抬頭,可琴裳已然撤下了隔音結界,坐正了身子不再看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