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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何歡》,原來你還記得。」
曲是寧宸淵譜的,可裡面的詞卻是玄光親筆填的。
「記得又如何。記得越多,痛苦越多。」
寧宸淵輕輕將手中的琵琶放在一旁,抬頭看著亭外詭變的月色,一臉的涼薄。
玄光看著這張側顏,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了一句。
「寧宸淵,如果……我答應你不再吃人,我們還會再見麼?」
聞言,寧宸淵心中划過一絲悸動,而後便又飛快的否決了。
玄光看著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最終慢慢變成了清冷,什麼也沒說。
它站起身,朝著涼亭外走去。
今夜,怕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玄光跨下涼亭,它的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玄光……我不相信你。」
是的,寧宸淵並不信。人活著時候騙人,死後連鬼都欺騙。
屍魂、虛鬼、大妖,這些陰厲說的話有哪一句是真的?
當年,自己為了從玄光口中得到一句答案,千里單騎狂奔而至,可結局讓自己失望透頂。
這一失望,便是南疆百姓的伏屍百萬,枯骨成山。
被傷了的心已凝結成冰,寧宸淵不願再信。
至少這樣,才不會痛……
「你當真要我死麼!」
轉身過來,玄光整個氣息暴起,整個面容近乎猙獰,卻比帶上鬼面時候生動了許多。
隨著玄光的暴呵,它周身的白色屍氣四散而開,整座涼亭瞬間布上了一層白霜。
濃雲閉月,陰風驟起,慘白的燈籠在頂角上,被吹的熄滅了。
四周的光線一時暗了下來,死寂一般浮現出了數道青白的鬼火。
火光飄忽,浮在涼亭內外,將兩人的臉映照的都如同死人一般!
或許是因為林錦博整個人處在了寧宸淵的大陣之中,四周的陰氣太盛,連帶也影響到了他這個活人,他竟然將眼前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林錦博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眼前這一切太過詭異了,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站在涼亭正中,寧宸淵伸手手一揮,一旁長椅上的佩劍便直接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劍鋒劃出一道寒利的弧線,金絲楠木的劍柄握於手中。
寧宸淵平執於前,劍尖直指眼前的人。他在千年前就說過,兩人之間,不死不休!
「是你一意孤行,要天下的人為你而死!」
看著對方的動作,玄光怒極反笑。
對於寧宸淵這番言論,它只覺得異常的好笑。
「輔佐劉瑞上位,開立東唐王朝。你手上染過的血,馬蹄下踩過的屍骨,可不比我少!身為東唐的寧王,你有何資格質問我!寧宸淵,別忘了,你吞了我整個南疆!」
這話落在寧宸淵心底,他心中不由的一顫,而後諸多的情緒卻又再次沉寂了下來。
當年他殺的人不比玄光少多少,或許過猶不及!
「為了天下蒼生,我願做這惡人,我不悔!可你喃,為的卻是自己的私慾!玄光,長生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般墮入魔道!」
看著對方千年來依舊執迷不悟,寧宸淵不願再言。
千年前自己就已經問過了對方,兩人所求,從來不同。
寧宸淵緩步出了涼亭,來到玄光跟前。
眼前的玄光,仿佛依舊是當年那個朱華傾顏,衣袂翩躚的人。白衣之下,如何高潔,卻掩不了它一身的罪孽!
隨著寧宸淵每一步的踏出,口中的默念而出的法咒,引動著天地正氣,四周的地面上,竟裂口了數道深口,而裂痕之下,是滾滾的岩漿。
這些痕跡撕裂著大地,從裂口中不斷湧出了如碗口一般粗細的鎖鏈,它們穿過玄光的身體,將它整個捆綁起來,欲將玄光整個的拖入地底。
這是困龍索天陣中的第一重!
對方的手段來的太過凌厲,玄光皺著眉頭,手結同樣變幻,一方紫紋的骨制引魂幡出現在它的手中!
連斷兩根襲擊在身前鎖鏈,玄光將手中的鬼面再次戴上了臉頰。
引魂幡狠狠的戳進地面,玄光妄想以自身的修為與之抗衡,看著台階上一臉冰冷無情的人,玄光的嘲諷從面具下脫口而出。
「寧宸淵,我為了自己要了別人的命,而你喃?何嘗不是為了那些連螻蟻都不如的人,取著旁人的性命。天下蒼生?不過都是些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傢伙!你與我有何不同!」
質問著對方,玄光從來心有不甘。
到底何為正道,又有什麼是邪魔,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界限。
他的確殺了不少的人,可誰比誰來的乾淨?玄光從來是不信的。
弱肉強食,亘古不變!
那些凡人敬你,捧你,不過是因為你比他們更強大,他們怕你,折服於你。
寧宸淵護著這些弱者,背負著自認是自己的使命。
若你沒有利用的價值,從這高位走下,你會被這些你曾經用生命守護的凡人,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寧宸淵,這些你從來不懂!
玄光比寧宸淵看的透徹,所以它想要活下去,活的比任何人都要久遠一些。
死掉的人,不過是活在活人的記憶里罷了。
經過千年的歲月,誰還能記得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