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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渡思索一番,覺得江郎中所言不無道理。
對於瓊姬這樣的布衣女子,能得聖寵定是萬人嫉恨,倘若真去了京城,在不見天日的深宮後院之中,怕是要吃更多的苦頭,甚至會有血光之災。
孟渡嘆了口氣,道:「君王之愛,本該是潤澤蒼生的大愛。可若君王獨愛一人,或一人想以邪術牽制君王,最終玉石俱焚、一無所得,很難相信不是天道制衡的結果。」
孟渡說完發現身旁安靜了,抬頭望去,正巧對上江一木些許探究的目光。
「怎麼?」
江一木胸口漫出幾聲笑,搖了搖頭。
「孟娘子和我想的一樣。」
石板路的盡頭是一座四方園,四邊和四角共種了八顆瓊花樹,中央卻是一棵細瘦的黃楊。
四方園還未經打掃。雨後,潔白的花瓣落滿一地,好似鋪了一層鵝毛。
孟渡站在月洞門下,只覺一地落敗的花瓣太過柔軟而脆弱,令人不忍心踏入。
「園中本有九棵瓊花樹,屬中間的一棵最美。聽老一輩的人說,那棵樹後來不知怎的枯死了。」
江一木說完轉過身,對孟渡伸出左手:「銅鎖。」
孟渡將銅鎖交還給江一木,只見他快速的轉動文字。
咔的一聲,銅鎖開了。
孟渡走上前,念道:「辰朔京玉殞。」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悠悠的聲音:「暮滿見君來。」
二人同時看向身後,就見一衣著樸素的婦人站在石板路上。
孟渡:「……瓊姬?」
婦人搖了搖頭。
江一木對孟渡說:「她是鳳仙坊的坊主。」
孟渡一驚,看向婦人:「難道說,坊主和瓊姬……」
婦人含笑道:「娘子猜的沒錯,我是鳳仙坊坊主,也是瓊姬的轉世。」
孟渡看向面前的婦人,卻很難將她與鳳仙坊坊主、或是傳說中那位驚為天人的瓊姬聯繫起來。
婦人身著深色海青,半白的長發挽起,眼角布滿了細紋,眼中難藏深深的倦意。
江一木:「你死後,我嘗試招魂無濟於事,你的魂魄一直在瓊園嗎?」
婦人點了點頭。
江一木眸光一沉:「兇手帶走了你的魂魄,並將你困在此處。」
婦人神色黯然:「他確實帶走了我的魂魄,但將我困於此地的,並不是他。」婦人頓了頓,低語道:「……是我自己。」
江一木問:「你口中的他,是辰朔嗎?」
婦人身子一顫,沒有回答。
江一木暗自思索道:「不對,長慶皇帝二十年前駕崩了。這個人也不會是長慶皇帝的轉世,因為林小鳶已經十四歲了,時間對不上。你見到的,只可能是一個擁有長慶皇帝的記憶,或者是魂魄的人。」
婦人眼圈一紅,微微咬緊下唇。
江一木似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坊主的魂魄:「你如何知道他是辰朔?他告訴你的?他是不是還告訴你了,你的前世是瓊姬?」
江一木一雙冷眸凝視婦人,像審訊罪犯的捕快。
孟渡見婦人面色越來越白,有些於心不忍,輕輕扯了扯江一木的袖子。
然而婦人開口了。
「對,是他告訴我的。」婦人緩緩說道,「十五年前,他忽然出現在藍州,那時的我只是鳳仙坊一位上了年紀的紅牌。我們在瓊花樹下相遇,我對他一見傾心。有一天夜裡,他動了我的魂魄,讓我在夢中記起了自己的前世,才知道這一世的邂逅與傾心,竟與前世一模一樣。」
「我認識他時年已三十,於是在藍州一名道士那討來了求子安胎的方子,果不出一年就懷上了孩子。但我那時是鳳仙坊的女伶,若是被人看出有身孕,定會被那些鴇母毒打一頓、趕出坊外。我只有偷偷生下小鳶,將她安置在身邊,一邊暗自籌謀,爭上坊主的位置。」
孟渡問道:「您為何不讓您的夫君照顧小鳶?」
「夫君?」婦人苦笑道,「前世他是君王,心懷天下,這一世,他仍是一位梟雄。我此生犯的最大的錯,就是讓他知道了小鳶是他的孩子。」
婦人凝噎,垂下頭。眼淚順著面頰滑下,落在半空中,如煙塵般消散。
婦人突然輕輕一躍,雙腳離地,似一陣風向前飄去。
江一木將孟渡往後一攬,為婦人讓開道路。
婦人飛到了月洞門下,凝望著這座殘敗的瓊花園:「他從未真正愛過我,一直以來,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若有來世,再不相見。」
有風吹來,撩起一地白羽。婦人側過身,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同一時刻,黑髮忽如瀑布一般傾斜而下。
她的側臉映著小園天光,側顏的輪廓飽滿而柔美,低垂的眼眸盈盈含春,長睫沾著晶瑩的淚。
朱唇微啟,盛顏仙姿,仿佛生來就是那瓊花叢中最美的仙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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