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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我對不起你……我的兒啊,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耀祖,耀祖你累不累啊,不是耀祖的錯,你們把我抓走吧……
「都是賤蹄子害了我們家,女人不都要生孩子嗎?我們都沒嫌棄你年紀大了,你有什麼臉嫌棄我們家耀祖……這賤人要打我們耀祖,我們才還手的嘛,打得是嚇人了點,肯定沒大事,就是在騙你們!她要跑,不得關起來啊?花了那麼多錢,總不能這就跑了啊!
「你這個賤人,你把孩子丟下你一個人走了,好狠的娘啊!你們,你們這些警察沒良心的,光幫著有錢人,我們好端端一個家就被你們拆散了!讓我們怎麼活啊……」
追在後面的女人有的還算年輕,有的已經是中老年了,口口聲聲哭嚎的話卻大同小異。她們痛苦著「丈夫」和孩子被帶走,叫喊著要自己代替他們被抓,一下下扇著自己耳光,怨恨的眼神往山下所有人身上扎。
發現哭嚎沒有用,她們的叫喊變成了惡毒咒罵,追溯祖宗十八代的跳腳罵法,讓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有些生氣。
但真要和她們置氣,追在後面的女人們反而高興極了,好像自己擁有了什麼榮光,洋洋得意地要用自己被抓換男人回來。
就好像……她們的痛苦真的來自山下救援的警方。就好像,她們早已忘記,自己曾經也並不屬於這個山村。
隨著追上來的人的哭嚎,被帶下山的瘦削女人們,有的在蒙頭的衣物下瑟瑟發抖,有的掙紮起來,喊著「放我回去」,還有的被反覆洗腦毆打後的條件反射,本能地畏懼著曾經降臨的強權,讓她們也開始求饒。
只是求饒聲含糊不清,幾乎無法辨認,仿佛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人正常說話了。
陸少璋和葉泉在山下一角,並沒有參與進超管局和警方聯合行動。但一聲聲哭泣和一道道怨恨目光,如此的近,針一樣扎進陸少璋耳朵。
陸少璋慢慢皺起眉,本就表情寡淡的臉上,仿佛籠罩了一層冰霜。
作為劍時候的思維很簡單,只需要知道砍誰、學什麼、往哪裡去。作為人時,他卻能清晰感受到她們的痛苦絕望和掙扎。一樣的事,他在無限末日裡也看到過,卻不曾這麼清楚意識到裡面的情緒。
……葉泉曾經感受過的,就是這樣的一切嗎?
救人的可能被怨恨,援手者可能被視為仇敵,末日裡比現在還要殘酷毫無底線的一切,足以磨消所有善心。
他印象最深的是剛遇到葉泉的那兩個世界。一切即將崩潰的末日裡,有些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改變援手,咒罵比現在的罵聲何止惡毒一萬倍。
後來葉泉夜夜枕刀而眠,他與她走過無數世界。但那時的葉泉還不像後來一樣強大、一樣淡然,劍靈也只是一把勉強變形的斷劍,只能聆聽,甚至無法說話。
他只記得,葉泉沒有立刻回應他們,只是握著他,練了一夜的刀。然後走出去,不容置疑地貫徹她的改變之路。
那時,她在想什麼呢?
陸少璋這時才恍然覺得,曾經陪伴在葉泉身邊時,自己做的那麼少。
陸少璋偏頭看向依然懶懶靠在車邊看著的葉泉,高挑明麗的少女仿佛一聲怨恨都沒聽見,全都只是過耳雲煙。
「怎麼了?」
葉泉捕捉到他的目光,回頭眉梢微挑,「怎麼這麼不開心?誰惹我們小陸弟弟了?」
最後一聲,語帶調侃。陸少璋卻沒顧上臉紅,抿了抿唇,如實回答她的問題,「他們在怨恨,怨恨救人的人。我想起曾經你也被這樣罵,我很不舒服。」
「在替我生氣啊?」
葉泉輕笑,看向跌跌撞撞追來的女人們,眼底一片平靜。
「她們困在這裡想活下去,必須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已經固化了這麼多年,一代代成為了被驗證過的正確。我們把她們依靠的丈夫孩子們抓走,她們失去了依靠,世界裡的正確再次被打破,本能地想維護這一切……怨恨不是很正常的嗎?」
正說著,往山下追的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哭嚎,「是我家漢子救了我啊,我真的愛他啊,我不起訴,我原諒他,求求你們,讓我孩子他爹留下吧。要不,我替他也行啊。」
哭哭啼啼的女人完全忘了,如果自己沒有被拐賣到這裡,根本不可能被「救」。
追下山的人群卻肯定地應和著她,對法律仿佛毫無所知,「你看,一命換一命,怎麼不行啊!」
「我不必做他們覺得好的事,我也不必做他們覺得壞的事……他們如何想,與我何干?不行,就是不行,要殺,還是要殺。」
葉泉對她們的哭嚎視若無睹,輕飄飄說著冷酷的話,靠在車上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罪罰自有人間法度衡量,不夠懲罰的人間法度,也自然會有所改變。」
這一瞬,葉泉眼底不再像往常一樣,看見每一個人間煙火里普普通通的人或鬼魂。她與所有人之間的距離仿佛陡然變得高而遠,一雙鳳眼漠然地映照著下山的隊伍,像越過他們,看到本質的規則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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