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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這時候已不再動盪,無數種出現過的造物,它們沉下去的聲音忽而同時響起,同一種種子製造出的所有不同的造物,它們不同的聲音聚在一起,嘈雜、吵鬧,仿佛要將聽者撕裂。
然後,慢慢地,聲音停下了,它們全部匯成了一種脆弱的啜泣聲。
「我,」純白種子在說話,「任人捏造,任人裝扮的我,早已不記得『我』本來是什麼樣子了。純白種子最想變成什麼呢?啊,答案是,它不知道!它早就遺忘了『自我』……!」
柏莎手撐著下巴,靜靜審視著純白種子,她想她應該同情它、出言安慰它,但思考令她作出了更理性的回答。
「我明白了。」
「什麼?」
「明白了你的目的。你用夢魘困住埃莉卡,引我過來,不是因為你討厭我,恰恰相反,是因為你需要我。」
「我……才沒有。」
「可除了我,又還有誰能夠幫助你呢?」
聖沃爾國的大魔法師不到二十人,其中只有柏莎一人專研自然魔法學。再往上,寥寥數人的半神、人神則全都無一例外的是專研元素魔法學的法師。
自然魔法學是不受重視的學科,想想,原因也很簡單,論戰鬥它不如元素魔法學,論實用它不如生活魔法學,論趣味它不如變形學。
自然魔法學裡最強大的心靈魔法,偏偏又還遭到了魔法塔強硬的管制。
於是,從純白種子的立場出發,無論它對這位「情敵」懷有多少不滿,又多麼清楚她對自然魔法學並不熱愛,它也必須向她求助。
因為沒有別人了,人類的世界就是這樣荒唐。
此時,它也已放棄了掙扎和掩飾。
它飄到了柏莎身邊,聲音驟然變得虛弱柔軟。
「我沒打算傷害誰,柏莎,如果你們無法從夢裡出來,我也會把夢魘解除。」
「我只是想,見見你,我想,你可能會有辦法。」
「我,我不想讓那個孩子對我失望……」
柏莎嘆息了一聲,雖然她剛才就對它說了「她喜歡它」的話,然而那只是她隨口敷衍的話語,她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傷害了埃莉卡的存在呢?
但是,現在……她對它已稍稍有了點改觀。
純白種子的痛苦,是法師們集體造成的,那麼作為其中一份子的她,可能也有責任去幫它了卻痛苦吧。
「純白種子,」她對它說話,「你知道我不愛自然魔法學,我走上這條路只是因為我信任的某人建議我學。我想,我也和你一樣,被人裝扮了,如果沒有那個人的話,現在的『柏莎』在做什麼?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但或許,『柏莎』沒那麼討厭做現在的『柏莎』,你也未必那麼討厭每一種基於你創造出的植物。」
純白種子試圖理解她的話,但是它的想法太多、太混亂了,它無法回答。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我總要為那孩子長出點什麼吧?他那麼真誠地對我說話,讓我成為我想成為的樣子,如果我無法回應他,他會傷心的……」
「但你知道,他是個溫柔的人,我想,他會願意等待你。在你想到答案前,你就維持著種子的模樣,又有何不可?是誰規定說,不能作為一粒種子躺在土壤里?又是誰規定說,種子就一定要生根發芽,長出點什麼呢?」
「可世界上的所有種子都在發芽……!」
「那是『普通』的種子,你是特別的那顆,你可以選擇去做特別的事。」
「……我,真的特別嗎?」
「你當然特別。」
不僅特別,而且特別昂貴,這句話柏莎咽在了肚子裡。
因為她的話,純白種子的心情明顯得好了起來,這塊黑顏色的夢境慢慢地以他們為圓心,向外延展出了彩色。
柏莎環視周圍,發現這裡原來是一片花園,所有種子的造物都在這裡。包括,安靜城裡被弗麗達摧毀的幽靈花。
純白種子注意到她目光的落向。
「你可能會好奇,我為什麼不生弗麗達的氣。」
柏莎看向純白種子,點了下頭。
「因為我們對生命的態度同你們不同,死亡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我們的靈魂會在死後回歸土壤,迎來下一次的新生。我便是已參與過無數次新生後的存在,我比你想像的古老還要古老,我比你想像的強大還要強大,但請放心,我不會用我的力量干涉你們的世界……今天的事是個例外。」
它話音剛落,柏莎迅速地接了一句:「既然例外已經開啟,是不是可以再來一次呢?」
純白種子:「啊?」
柏莎:「幫我,為弗麗達準備一個夢。」
純白種子:「這……」
柏莎:「你欠我的。你欺負了我的助理,你嚇壞了她。」
純白種子苦惱地「唔」了一聲,如果它有雙手,這會肯定已經垂在了兩邊。
「好吧,我會做的,你幫助了我,我也會幫你,這很公平。但我希望你再答應我一件事,一件關於迦南先生的事……」
-
柏莎醒來時,被耳畔的哭聲嚇了一跳。
她才剛從哭個不停的純白種子那裡回來呢……
她睜開眼,側過頭,和青年濕漉漉的粉眼睛對上。
他驚訝地看著她,好一會才確認了這不是夢境是現實,喜悅鋪滿了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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