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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看著迪莉雅,迪莉雅也看著他。
然後青年聳了聳肩,在幾個家僕撲上來之前,麻利得踩斷了馬爾斯伯爵的咽喉。
宴會的主人死了,死時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在他咽氣的瞬間,他的生命連同他所在的世界都定格在了這一刻。
在剎那間褪成僅剩黑白兩色的宴會廳里,卡洛斯腦海里刷出了新的提示:
「殺死伯爵馬爾斯,達成結局-罪人,故事完成度20%,不符合交易完成條件。」
當最後一字落定,周圍的景色突然變得模糊,等到重新清晰起來時,卡洛斯發現正站在舞池中央,對面是氣喘吁吁仍努力保持著貴族風度的馬爾斯伯爵,周圍則掌聲雷動。
「這個開場真是太棒了!」一個不知名的貴族大聲誇讚,在他旁邊,威爾倫勳爵神情複雜。
「你跳得太棒了,莎娜。」迪莉雅撥開人群,跑到了他面前,熱烈得鼓著掌,「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的!」
卡洛斯看著眼前這個神情激動且沒有絲毫失落的「姐姐」,心下一動,借著周圍的喧囂輕聲問道:「那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啊。」迪莉雅笑容不變。
如果是真的迪莉雅就好了。
卡洛斯看著眼前惟妙惟肖的贗品,心中不免覺得惋惜。經過了一次結局判定,他已經差不多摸索出了《明克蘭之書》的基礎規則,即是「遵循設定」。
就像是在南方公國盛行的舞台劇,只要在舞台上遵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設定,故事就能順理成章的進行下去,最終交織成一個創作者所希望的結局。只不過,《明克蘭之書》給予的發揮空間比舞台劇要大得多。
大到他甚至可以不走既定的劇情。
他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為了達成交易不擇手段的流浪占卜師,因此,所有為了符合人設而衍生出的行為都會被默許。
奪取莎娜的身份是為了完成交易,所以默許。
殺死馬爾斯符合交易的基本內容,所以默許。
但是,一旦偏離了原本的人物軌跡,所招致的危險也是符合軌跡時的數倍。就像開場在占卜店時,若他只是扮演一個占卜師,不去冒險奪取莎娜的身份,那也不必面對徹底變成怪物的莎娜。同樣的,就像是舞台劇有著不需要展示的核心劇情,《明克蘭之書》也不允許自己選中的玩家偷奸耍滑。
它是有傾訴欲的。
或者說,莎娜是有傾訴欲的。
經過方才的回溯,卡洛斯基本已經確定隱藏在本格萊大街72號客廳壁畫後的那個女人就是莎娜,而他所在這個夢境,就是她的死亡之夢。
幫他確定這一推斷的,便是身旁的「迪莉雅」。
作為一名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類,即便莎娜的姐姐瑪莎是一個真正溫柔、善良的姑娘,在面對自己一心想嫁的男人選擇了常年作為自己陪襯的妹妹的境況下,也不可能沒有一絲失落、傷心和嫉恨。卡洛斯見過無數相似的場景,無論是親人、朋友或者師生,再堅固、炙熱的情感都無法擺脫被摻上雜質的命運,那些啃食人心的黑暗情緒就像是籠罩在這片大地上的陰雲,可以吹散卻無法消除。
但這些關於人類愛恨交織本能的小秘密,化身為迪莉雅的瑪莎通通沒有。
她溫柔、善良、識大體,對死亡沒有恐懼,對暴行沒有指責,對失去沒有嫉妒,這並不意味著她是一個真正純潔無垢的天使,而是昭示了她是一個空洞的布偶娃娃。
她只是莎娜記憶里的一個符號。
在本格萊大街72號里,莎娜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一家人住過的房間。
在《明克蘭之書》締造的夢境裡,莎娜想要阻止姐姐嫁給伯爵馬爾斯。
如果說莎娜保護家人的初心一直未變,顯然在真實的人生里,姐姐瑪莎嫁給了馬爾斯,落得了一個悽慘的結局,才會讓與姐姐感情深厚的莎娜哪怕在死後也希望改寫她的人生。可這就跟老弗萊講述的勳爵帶著兩個女兒搬到明克蘭的敘述產生了衝突。
最重要的是,夢境裡莎娜瘦骨嶙峋、衣衫襤褸,一看就常年遭受虐待,但本格萊大街72號里,威爾倫勳爵居住的二樓也同樣一塵不染。
莎娜為什麼要保護一個漠視、虐待自己的父親?又為什麼要留戀一個對自己毫無溫情的家庭?
除非……她根本沒有遭受虐待。
舞池裡,起鬨的人群散去,馬爾斯伯爵在擦完汗後重新邀請了一名舞伴。在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卡洛斯靠近了微笑著的迪莉雅,近到了幾乎是鼻尖貼鼻尖的地步。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從迪莉雅近乎琉璃一般的眼瞳上看到了自己倒影:
那是一個清秀的女孩,穿著一條簡約的白裙,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雖不美艷,在這繁雜的宴會之中,卻宛若一股清風。
他原先的猜測是錯的。
莎娜並不是私生女,也沒有遭受虐待,哪怕沒有姐姐瑪莎出色,她本身就有讓風流的伯爵馬爾斯為之駐足並邀請開場舞的資格。她也是伯爵妻子的候選人之一,所以才會有馬爾斯親手寫就的邀請函。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解釋勳爵家傭人對自家二小姐的漠視……
結合莎娜先前在占卜店裡瘦弱古怪的模樣,卡洛斯突然腦海中又閃過那個被他終止的恐怖念頭: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不是不想理她,而是根本看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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