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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的仙君面色並不軟和,清峻板正凝在每一寸肌膚上,但相比剛開始背對時的冷酷氣息,已然是消融不少霜雪了。
「啊。」宿半微心虛點點頭,轉而疑惑提問了句,「他這怎麼了?怎麼跪下了?」
言及在地上跪了不少時間的少年,他就又恢復了眉眼霜成的樣,當於她面垂著眼沉聲問道:「可有反思?」
「谷至知錯。」
喉結滾動,少年郎低聲答了他最敬愛的師尊,眼睛因愧悔而紅了個徹底。
「急躁暴戾,出劍即殺招,非我所教,若長此以往,假以時日你必然走火入迷。」
雲端仙君字字如冰如刀般犀利,臉上線條凌厲得逼人。
這狀貌,很像凡間那種古板嚴厲的教書先生。一時之間,連宿半微都被震懾得大氣都不敢喘。
娘誒,但凡剛開始鶴凌序給她展了個這副模樣,她哪還敢去招惹他。
原以為知錯後鶴凌序就會不予追究了,但直至晚間夜露深重,發現少年還跪在外間時,宿半微才知曉鶴凌序本並不是那種輕易放過的人……恐怕是對她,才一再放低了原則的。
來自深海的夜明珠將清雅竹屋內點得有一股溫潤質感的明亮,宿半微支個肘趴在床邊,看了看那個在蟋鳴聲中安靜跪地的勁裝少年,半晌嘆了口氣,轉身望向褪去外氅執筆繪符的男人,「鶴凌序你會不會太苛刻了啊?」
都跪大半天了,想想膝蓋都得受不住了。
「心性戾氣太過深重,必需打磨。」
「但這……」
「何須同情於他?」動作優雅地沾了下朱墨,鶴凌序面色平靜地垂眼作繪,「我年少之時起了一次無端殺心,師尊罰我不得休憩進食,於寒冰崖跪思七日,此次谷至所受,已不過是小懲大誡。」
「啊,這麼狠啊,那你當時受得住嗎?」緩步走到案桌對面,宿半微輕聲問道。
氣息一下近了很多,筆鋒頓了頓後,他意味尚顯不明地答:「自是受不住,年少修為尚淺,寒意侵骨,倦怠難忍,七日後是司武長老背著出的寒冰崖。」
瞥了眼他勁白指骨遊走下繪出的符……巧了,她認得這個符——靜心符。這下一眼便知這是為誰繪的了,敢情鶴凌序也不是明面上那般不講情面的嘛。
無聲笑了笑,她也不戳穿,只順著話柄調侃:「司武長老啊,他那麼護你,不得跟你師尊鬧啊?」
「是,司武長老與師尊打了架,兩人皆負了好些時日的傷。」
說這話的時候,銳凌的眼弧都溫和了些許。
也是,凌序仙君,也是有人寵著的啊。
恐怕是遇了她,才嘗到了各種真正意義上的苦痛滋味。
咬了咬唇,又摳了摳手,猶豫半晌後還是把想問的問出了口:「那戒刑和大規則……是不是你受過最難捱的刑了?」
話一出,氣氛陡然僵硬。
靜默中,筆停了下來。
宿半微呆滯望著被烏筆襯得白皙要命的修長瘦手,有些後悔問了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是。」
無需狡辯否認的答案罷了,鶴凌序沒有否認。
筆桿繼續遊走,男子垂眸,眼睫被頂上的珍珠光暈給渲下動人陰影。
「不必糾結此處,皆是過往罷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他再也不會跟她提及當時那不人不鬼心碎魂殤的境遇。
嘴唇蠕動了兩下,宿半微也沒說出個什麼來。情緒爆發得激烈,索性也就隔著書案,伸著身子吻向他。
朱色的墨從靜止的狼毫尖滴落紙上,鶴凌序一如既往拒絕不了她的親近,也不想拒絕,只壓著翻騰情絲與她細緻糾纏。
知她這晚來的愛意與悔意,心甘情願先行安撫她,然後才讓這一點星火,發酵燎原。
移至榻上的前一秒,他才傳音出了室外結界,予那淒涼跪膝少年解了懲令。
顫顫巍巍從涼意地面上起身,沈谷至自語低念:「謝師娘。」
他也知的,能讓師尊破例早恕,也唯有師娘能做到了。
*
搬到了山下宅居,不再居於人跡罕至的高山巒上,是宿半微沒想到的發展。
「既留戀凡塵,便無需拘束,沒必要居於山頂。」
鶴凌序如是對她說,讓人不禁感慨他委實是心細如髮了。
當然,她也沒想到鹿塗竟然真的花了整整一年時間追到了憐娘,還將人逼著妥協,與他官了宣。
是以,憐娘約她一見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就想去見見這兩人相處的場面了。
看好戲的心情沖昏頭腦,興高采烈地跨出大門,也就沒注意到後面目送她出去的那道身影。
她沒看到,提著劍靠樹的沈谷至卻看得清清楚楚,要不說旁觀者清呢,他這小半輩子過來,還就從未見過師尊這般用情至深的人。早先卸出乾澤闖過戒刑不談,光是這年日以來藏都藏不住的溫情眼神,講究照顧的細膩動作,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
此時,女子身影漸遠,頭都一下未轉回來過,可憐師尊一人孤單落拓期待了個寂寞。
還在腹里同情師尊,下一秒,「第四式可有把握現與我一戰?」
因忘不見人影而回首,師尊聲低磁,身姿如竹,清風朗月,問他的話卻堪比奪命閻羅。
……不是,他還可憐他師尊?他哪來的資本可憐他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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