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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眸光忽冷,重重拋了瓶子。玉瓶摔在石板上,哐當一聲響,碎得滿地都是。
女官嘴唇微抖,沒敢往下說。
浮玉下頜緊繃著,好似有許多的憤怒嘶喊不出。少頃,她抬起手,冰涼的指尖輕撫著墓碑。
開口,聲音顫抖,一如她指尖的溫度:「從前,我不懂我的兒子。不明白為何他說,妖族在自取滅亡。如今我懂了——為那點權利,敢將天都捅了,我妖族如何不是自取滅亡。」
女官看著那墓碑,小心翼翼地說:「早些年為殿下的事兒,長老院就逼過您了。這次,千萬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再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
浮玉一寸一寸拂去碑上的積雪,牙槽緊咬:「他們私入人界,逼殺我兒,這帳我還沒跟他們算!」
信修死在人界,身死魂消,眼前的不過是個衣冠冢,孤零零地,坐落在王陵之外。
女官嘆氣,不復言了。
長老院權力膨脹。金翅鳥王做不了金翅鳥族的主,何其悲哀。
這數百年間,整個妖界都如瘋魔了一般,奉行弱肉強食。為登強者位,父子相殘,手足可殺。
更甚至於,屠戮他族。蟻族,鼠族都是這麼滅亡的。弱小的花草妖族若非與蝶族抱成一團,必定已遭受滅頂之災。
在如今的妖界,一點點仁慈,好像都是錯的。
而她浮玉,金翅鳥族的王,便因為這一點仁慈,手中的王權竟遭逐步蠶食。
年老的女王眼中噙著淚:「我沒能護住修兒,曲兒一定得保住。他既已逃脫了出去,外頭天大地大,許有他一番作為。待月之子重臨至尊位,沾他的光,我金翅鳥族也算是戴罪立功。」
女官感嘆道:「王上說的是,長孫殿下定能逢凶化吉,鵬程萬里。」
說起孫輩,女王眸光的陰冷悄然淡去,只是有一片憂愁化解不開。
「這孩子跟他父親一樣,瞧著溫順,實則倔得很。這些年許是吃苦太多之故,性子有些走偏,凡事愛計較,不夠大氣。」
女官:「興許,長孫殿下這性子是隨了母。」
「不。」女王緩緩搖頭,「修兒說過,他愛的女子大氣溫婉,堅毅果敢。從前我當他受了蒙蔽,如今卻是越發信他的話。我們對人類的偏見,或許是時候改改了。」
女官若有所思,不作聲了。
女王嘆道:「當初,一胎龍鳳,可惜了啊,那女娃只是個半妖。要不是看在修兒面子上,我定已將那孽種捏死。」
說到此處,蹙眉搖頭,「許是老了,這些年,本王倒是越發想起那襁褓中的女嬰。慶幸當年沒下得去手,否則回顧這大半生,又添一樁憾事。」
年邁的女王仰起頭,望著月華中飄飄蕩蕩的雪。不知為何,今夜格外想念孫輩。
半妖生存不易,孫女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
蘇緲睡醒,想睜眼,沉重的眼皮卻反覆往下落。困意遲遲不走,如此反覆幾次,才終於把眼皮撐開。
頭頂薄薄月光撒下,萬物息聲。
還在山頂。
她記得,鍾曲消失後,她將手裡的紙錢燒完,後實在睏乏,倚著墓碑昏睡過去。
此時頭靠的地方,卻不是硬邦邦的碑石。
她轉動眼珠,往上瞧去,瞧見漫天繁星懶懶地眨著眼睛。於是她也懶懶的,不太想動彈。
這是第三次,醒來發現自己靠著妖皇的肩膀。
一次驚恐,二次尷尬,三次,竟臉皮厚得不想挪動。許也是貪一點溫暖,她半晌沒有動彈。
夜鳥空鳴,劃破長夜,靜夜裡終於有一點聲音。不想假睡,蘇緲到底支了起來,攏攏披風:「又冒犯尊上了。」
妖皇背靠著牆垣,輕「嗯」一聲,這次還是沒有斥責她什麼。
小憩的地方,是在破舊的石屋當中。四面牆倒了三面,有一面背風,躲避嚴寒也是夠了。
確實不能斥責她什麼,她本來沒在這兒睡。
是被他挪過來的。
山頂積雪,即便背風依然很冷。蘇緲起身,就著月色撿了些柴,回來給自己升了一團火。
夜晚寧靜,木頭啪啪地燒起來。火光倒映在她臉上,她咬著嘴唇,臉上似有一抹沉鬱。
蘇緲久久沒開腔。
這火中燃燒的,是家裡曾用過的箱子、柜子,她搖過的木馬,睡過的小床……
倒塌的牆壁與屋頂,將這些都砸成了碎片,補也補不起來。
篝火很暖,心頭很涼。
她沒有家了。
蘇緲坐在石塊上,把頭埋進雙膝。許久,沒見她把頭抬起來。
纖瘦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在哭,還是火光的跳動映照出的錯覺。
一隻木棍松著火堆,為她再把火燒得暖一些。
火光映在清俊的臉上,他皺著眉頭。妖皇彎腰,拾起一把柴丟進火里,似覺得不夠,很快又拾了第二把。
待他添過三遍柴,蘇緲終於把頭抬起來。
眼眶紅紅,像是火光映出的模樣,臉頰閃動的水光卻掩蓋不了方才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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