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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角梅香幽幽,和著酒香沁人心脾,好個悠閒自在。天上繁星點點,積雲終於都化作雪花飄落人間,頭頂一片清亮夜空。
蘇緲捏著酒罈,與他的輕輕一碰,「砰!」清脆的響。
「在人界,除夕一定要團圓。父母兄弟一起守歲,盼來年和和順順,平平安安。」
蘇緲認真地看著他,「你這做兄長的,可有什麼祝福的話給我嗎?」
鍾曲放下酒罈子,用一種看穿一切的眼神瞥她一眼:「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跟我套近乎?」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好歹說幾句好聽的,不然你就是騙吃騙喝的。」
鍾曲無所謂地聳聳眉:「隨你怎麼說。」手抓了塊雞肉送進嘴裡,又抓了第二塊……
好吃!
這盤雞肉是蘇緲回憶著母親的手藝做的,看樣子他很喜歡,看來一家子的口味是出奇的一致。
蘇緲正要掰扯點什麼,忽聽他說道:「我是尊上的近侍。」
「嗯?」
鍾曲仰頭悶一口酒:「進凝輝殿,代表著無上的榮光,但你知道代價嗎?」
蘇緲很想他說點什麼,但沒想到他要說這個。猜想,他許是憋悶得慌,便順著鍾曲的話問:「是什麼?」
「自由。」
她點點頭,懂的。
「歷任月之子,高貴神聖,甚少踏出凝輝殿。他們選中的伴侶被稱為『奉女』,意為『奉祀之女』,自入殿之日起,她們也很少再與外界來往。」
蘇緲聽著:「嗯。」
鍾曲說到這裡,卻無下文了。
她問:「然後呢?」
「然後?」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月之子乃妖界至純的血統,『奉女』是無法與其誕下子嗣的。她們在凝輝殿中,無親、無故、無憂、無慮、無事、無恙地活著。活多少年,便享多少年孤寂。」
蘇緲聽得眉心一緊,嘆出一句:「雖說尊貴,但這種日子還挺可怕的。」
鍾曲:「跟你說這些,希望你自己掂量。」
「我掂量什麼?」她眨眨眼,不解。
遠方的天空突然響起爆竹響聲,經久不停。
蘇緲原以為他在等炮聲結束,可待嘈雜淡去後,他卻並沒有回答她。
「不跟你廢話了,」鍾曲端起雞肉盤子,「這個歸我。」
「餵……喂!?」
房門無情地關上,蘇緲懷疑他鬼扯這些,純粹就是想趁她發呆,獨霸那盤雞肉。
整整一大盤呢!
她無聲地笑了,獨坐在屋檐下,慢悠悠地喝著酒。
「嘎吱——」隔壁門又開了。
蘇緲還以為他良心發現,豈料鍾曲閃身出來,撈起他忘拿的兔子燈籠,「砰——」又把門關上了。
嘁!
她不由地深笑了笑,站起身。
去陪妖皇守歲算了。
然回到房間,輕推開門,那時常坐在窗邊的身影卻不在那裡。
蘇緲坐下,慢悠悠地喝她的酒。等了許久,仍未見妖皇回來。
大過年的哪兒去了?
她也管不著,瞌睡又襲上來,她打個哈欠,懶得出去尋了。
但願來年能是個好年。起碼,別那麼糟糕。
爐火靜靜地燃,她漸漸睡著了。
崖邊的風凌亂地吹,月之子站在那裡,對著永遠孤獨的月,享他的萬年孤寂。
初三這日,又下起小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希望這一年風調雨順,千萬不要打仗。
在這呵氣成霜的天氣里,人人恨不得躲在被窩不出來,可這一日的晌午,山門卻被人叩響了。
這個時候,能有誰來?眾人都開了房門,出去一看究竟。
來的是喬六的大哥。
那是個乾瘦的男人,穿了層厚厚的破棉襖,依然顯得跟條麻稈兒似的。
他右手抱著個小女娃,左手提著一籃子年貨,從山底爬到山頂,累得直喘氣。
他說,是來跟喬六道別的。
「聽外頭回來的同鄉說,京師怕要不行了。皇帝坐不穩,天下就要亂。唉,免不了又得打仗。」
眾人請他坐下,上了茶水,因涉及戰事,便留下聽了一耳朵。
他大哥滿面愁容地說著:「年後肯定要徵兵,我們家至少得出一個人。老爹年紀大了,老四才剛娶的媳婦兒,小六又上了雁山,那只能是我去。」
「……娃她娘去年癆病死了,」大男人說到這裡,抬手抹了把眼淚,對喬六說,「我也就小蓮這一個牽掛。要真打仗去,我多半就回不來了。家裡只你一個出息的,你這做叔叔的,可千萬照拂著小侄女兒。」
喬六苦著張臉:「大哥你說什麼呢,不一定打得起來,就算打起來,你也肯定能平安回來的!」
乾瘦的男人慾哭無淚,連嘆兩聲,捧起茶碗喝水。
黝黑的手粗糙開裂,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泥巴,在白瓷茶碗的襯托下,顯得好生不堪。
土裡刨食的草民,總得為王侯將相拼命。
喬六的話不過是個美好的願望,古來征戰有幾人能回啊。
小女娃娃才剛四歲,懵懂可愛,哪曉得大人的愁苦,她爹已說得哽咽,她卻鬧著要去外面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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