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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湘的個子不高,若真是站在一起比較,雷長寧或許還比她高個約莫兩寸。
下半張臉被略大的黑袍交領遮住,微微抬眼望過來時,雷長寧對上了她的眼睛。
正如無數個日夜後的今天,沒有任何情緒的一雙眼,和她住的這間屋子的外圍一樣,空蕩蕩的,天然就將她和其他人隔絕開。
她主動要求做新娘的事,村里已經傳開來,老一輩的人半信半疑,只是背地裡都鬆了一口氣,多了她一個,那挑到自家女孩兒的機率就小了不是麼。
他們也不再像往常那樣,將咒罵她的話掛在嘴邊,偶爾幾個老人坐在村頭的時候聊起她還頗為感慨。
在她們嘴裡,雷湘是意識到從前自家做錯了事,她更是罪孽深重,所以主動頂上這次的名額,為自家贖罪,也好讓天上的父母安心。
雷長寧家裡開書塾,她學的四書五經,讀的聖賢書告訴她牛鬼蛇神不可信,父親也曾向她們這些小輩兒透露過,當年雷湘家的事不是什麼天譴。
但在雷家村這個地方,很多事好像又不得不信。
村長原先是不信雷湘這套說辭的,特別是這些年雷武叔因著和她父親那點情誼護著她。
與其說他是懷疑這些年像過街老鼠一樣活著的雷湘,不如說他更不信任雷武。
雷武的父親去世之後,他就成了河神娶親的禮生。
村里,禮生的地位比村長高,雷武從十幾歲就開始給他父親打下手了,村裡的人說這是在河神面前混眼熟。
對於村裡的其他人來說,只要不選上自家的孩子,河神娶親就像是一場慶典,河神會保佑他們村子風調雨順。
他們村最占大頭的收入是養花植草,村民除了自家乾的營生之外,也得去花田裡幹活,這樣才能在入冬之前,分到足夠的錢,以保證能渡過寒冬。
所以,觸怒河神就是斷了冬日裡村子的活路。
這樣的話不知是從是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但村子裡的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對她們這些被選上嫁給河神的新娘來說,就是去死。
只有不幸降臨到自己頭上,麻木的人才會想著抗爭,雷長寧從前總覺得自己和村子裡那些大字不識的人不同,但歸根結底,她也是這樣的人。
其他沒被選中的人不以為然,但雷武不可能不知道被選上就是死路一條。
他們都說雷湘是病了,所以才突然「醒悟」。
雷長寧不信,她母親也不信,她們寧願認為雷武是教了她如何活下來的辦法。
她會來找她,是自以為對她有幾分了解。
從後來某個更深露重的晚上,她起夜,在院外的柵欄上發現了一個被洗的乾乾淨淨的書袋子開始,她就想,她大概能握住這個女孩子心底的柔軟的。
她要利用這一點,活下去。
但真的來到這個偏僻荒涼,穿堂風像惡鬼呼嘯一樣的小院,她還是忍不住唇齒打顫,她以為能拿捏的女孩兒半明半暗的臉出現在「吱吖」作響的門後。
有一瞬雷長寧都覺得這聲響比河神娶親的號角聽上去更像是她死亡的序曲。
她腿腳發軟,可也不敢像屋內人那樣扶著門框,盡力將逃跑的念頭壓下去,雷長寧擠出一個她自認為親和的笑來,只是有些苦意根本壓不住。
「有事?」
門內的女人和她見過的那個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了,頭髮披散著,臉頰兩側凹陷下去,確如村里人說的那般像是重病一樣的憔悴。
雷長寧,「夜裡要先去村里祠堂,我想和姐姐結伴一起。」
他們要一直在祠堂待著,直到明天白天舉行儀式。
臉色蒼白的女人瞼住折入眼的光線,似是思考模樣,在雷長寧看來,對方又有些像她以為的那個雷湘了。
於是她壯著膽子問,「我能不能進去說?」
此話一出,『雷湘』的目光突徒然銳利,身子下意識擋住門縫,這是一個拒絕她人踏入的姿勢。
果不其然,她語氣也變冷了,「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雷長寧勢必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儘管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和她一開始預想的相差甚遠了,她甚至覆上雷湘的手背,用一種殷切的語氣道,
「同為要嫁過去的女子,長寧想和姐姐說的話還有很多。」
許茗儀看著眼前裝出來一臉真誠的女子,切實的感到無語。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算計都暴露在眼里了嗎,她不敢看所謂『雷湘』的眼睛,迫不得已要對上了,便即刻躲閃開來,嘴裡說著姐姐妹妹的話,一有機會就越過她,眼睛向屋內瞟。
碰巧許茗儀確實也有意不想暴露『雷素梅』來找過她的事,但能從面前的女子嘴裡套出一些消息也未嘗不可。
【你現在很想腳踏兩條船的男人。】阿素慢悠悠的說道。
許茗儀不喜歡這個比喻【姐姐,我只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哼,她明擺著是來求保護的。】
雷長寧幾乎沒有掩飾自己,許是性格緣故,約莫是讀過幾本書,於是就算要明擺著要求人辦事,也要裝出一副含蓄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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