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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漩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在餘光緩緩回身, 落日的餘光打在他良久的沉默上, 最後也只化作一句:「程陵, 你幫我拿些酒來, 她當是要回來了。」
程陵不知道什麼樣的深情,才可以讓一個人甘願忍受蝕骨孤寂之後, 仍舊想著在對方回來前為她背上一壺溫酒。
程陵不懂, 也不想懂。
他希望自己的一生都不必去懂得這樣的滋味。
他快步去取酒。
情之一字,果真傷人傷己。
師父說的一點也沒錯。
在月光灑落下之時,蘇婕終於回來了,她看起來像是刻意收斂了情緒,但還是能從細微末節處看出她狠狠哭過一場。
她手裡提著果脯和酒釀,闊步走來,聲調裡帶著強裝的高興:「仙君等我這麼久, 我這點小東西就當是給你賠罪了。」
程陵識趣退下,他在走之前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師叔。葉清漩冷清如新月, 居於風中不頹,這樣的姿態便是這世上的神仙也難以企及,怎麼到了蘇婕這裡就變得不值錢了?
程陵覺得荒唐,他想去看看那洛淮音是怎樣的白月光,到底是如何將他天人之姿的師叔比下去的?
他這樣想著,步伐便不由自主地走向仙師殿,在燈火通明的青巒山,仙師殿是唯一一個冷清不見人氣的地方,遠遠看去,仿佛是世上生出的一塊極淨之地,叫人心神向往,又教人望而止步。
或許這世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難以企及的才會是難以忘懷的月光,而一旦得到了,便會慢慢從人的心裡淡忘。
程陵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他往更深處走去,親眼瞧見了那一抹白色,在月色之下溫柔淺笑,安靜對待著身邊的每一樣事物。
他好像是這世間唯一的月光,而月光所及之處,極盡溫柔繾綣,叫人捨生忘死……
程陵不禁有了這樣的恍惚,他盯著對方看久了,對方也察覺到他的視線,明明從他的道袍上大概看出了他與葉清漩的關係,可洛淮音卻沒有半點失禮之態,只是安靜低頭吩咐身旁的靈侍告知他:夜間小雨,莫要久留。
白色散去,如一場清風過境,好似大夢一場,遇見雲間仙人。
程陵無法形容對方留下的那抹痕跡,如真要言明,那大概是一種見過天人之姿也仍舊會為其動容的繾綣。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皎皎兮如銀月垂青。
蘇婕喜歡過這樣一個人,真的還會為他的師叔動容嗎……
在小雨淅瀝之下,程陵終是不得解,隨後不得不跟著靈侍們離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也越來越沉默,蘇婕想裝作無事人,可面前就放著她最愛的溫酒,她卻只是看著空杯子發呆。
冥冥中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能察覺到,只是誰也沒有提起,
壺裡的酒熱了,應該將它倒出來的,可葉清漩的身體卻像被抽空了,連抬手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直到酒壺裡滋滋翻騰,蘇婕才猛然清醒,爬起倒酒,「夜裡寒冷,你多喝些溫酒,身子會舒服點。」
她把溫好的酒壺放在他手邊,自己一口未留,昔日裡嗜酒如命,連跟他吵架都不忘喝酒的人,卻在今日半點心思也未曾放在酒上。
葉清漩忽然覺得杯中酒難以下咽,他放下杯子,卻不敢看向她,任由屋外大雨傾盆、雷聲震天,屋裡依舊安靜得像死了人一樣。
有時候葉清漩也在想,或許洛子酌說的都是對的,他能贏的只是死去的洛淮音,只要洛淮音回來蘇婕就不會要他了。
眼睛像摻了沙子,動一下便疼,葉清漩終是忍不住問她:「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蘇婕愣了會,她大概沒想好要說什麼,思考許久之後也只是說了些不痛不癢的:「洛淮音醒了,我去看了他,恢復得不算太好。」
「所以呢?」葉清漩抬頭看她,他看得出來她哭得挺狠,眼底有法術都掩蓋不住的紅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蘇婕有過他無法窺探的失態。
蘇婕像犯了錯一樣低著頭,猶豫再三後小聲詢問:「能不能不將他送走?青巒山是他從小到大的家,他離開這裡也沒有地方可去,更何況,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弟弟還在這裡,他離開這裡就什麼也沒有了……」
在她的認知里葉清漩仿佛化作了惡勢力的那一方,而洛淮音柔弱不能自理,需要她替他出頭。
可是蘇婕永遠也不明白,葉清漩想要的不是殊榮,也不是地位,而是她心裡的那份偏愛。
她什麼都給了他,唯獨偏愛只屬於洛淮音。
葉清漩閉上眼睛,獨自品嘗蝕骨鑽心的滋味,面前的人仍舊未察覺到他想要什麼,糾結道:「要不我隨你回無妄山吧?岐杌死後無妄山也挺漂亮的,青巒山的事務有洛淮音自是不用我操心,等我們……」
「蘇婕,」葉清漩低聲打斷了她,他已經是萬般克制,可蘇婕還是一直在順著他的命脈往上爬,「你說你喜歡青巒山,所以我放棄無妄山和璇光宗的一切,隨你來到此處,現在你卻告訴我,你要為了洛淮音,跟我回無妄山?你的心要不要再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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